“安儿。”
“师父,怎么了?”
“海棠开了么?”师父不着边际地问我,院子乃至后山都没有海棠,也不曾见过。
又怎么有海棠花开?
“大概......”没有吧……我想。
......
师傅看不见东西,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如此。
那日,是我初次来到这座院子,我走在前,师父在后。师傅的院落古色古香,饰品数不胜数,壁上镶着陈旧的画卷,廊上也摆着许多青瓷花瓶,乃至花窗、池塘、假山。但除却师徒二人,再无他人。
不经意间,我看得一幅画入迷,漫天翎羽,唯红花一树,蓝色的羽毛好像都在舞动,干瘦的树枝上点缀些红斑,隐约还能看到树旁一个倩影。
师父大抵是感觉到我停下了脚步,“好看?”
......
“好看。”她问我,又摸头。发丝有些凌乱,但倒觉得温暖。
......
师父虽然看不见了,但还是那么漂亮,特别是那空洞得尽显深邃的双眸。
师父虽然看不见,但却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不需要拐杖,不需要搀扶。
每当我看着那双眼睛看得入迷,手中的技艺也停了下来,自知失了礼数,却又不言语。大概师父见我没了动静,便对着我说:“好了,好好修习去。”那时候师父便把眼睛闭上,好似在休神。
感觉师父好厉害。
那夜师傅带我一路向上,傍晚的后山格外幽静,但也格外难走,本来就崎岖的山路好像变得更加漫长了。师父如旧少言,接近一个时辰的路途,也不曾说过什么。
但是山路甚远,还是发生了许多麻烦,但到底怎么了我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在后山的顶峰,纵天烟火,仿若万花齐开,但我的目光依旧无法从她身上移开,那蓝衣的女子好像从画中浮现,只是偷走了师尊你深邃的双眸......
蓝羽......
......
转眼便是数年,如同白驹过隙,我已经从师父那学到了好多,我也完成了当年来的初衷——我也可以做出惟妙惟肖的木偶了。我已经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了。
我带着“木偶”一个人下了山......
坊内的生意渐渐起色了,生活也慢慢好起来。
却不得自在......
......
我推开那陈旧的铜门,吱吱嘎嘎的声响回荡在熟悉的院落。
我走在那日初来的走廊上,如那日我看到的,又看到了那幅画,只是觉得更显曲折的树枝上红花愈加鲜艳。
耳边突兀想起悠扬的曲调,弥漫开的淡淡的忧愁。
我看到假山边坐的女子瞑目拉着至今也未学会的《念子吟》。纤细白皙的手握着古韵的琴弓,只缓缓拉动,却又顿挫抑扬。“你若学,便赠你。”一曲终尽戛然止,片刻,师尊轻指膝上的奚琴试问。
就在那刹那,我对上一双眼睛。我,看到满目红花......艳比扶桑。
我大概忙乎其然地应下了,只是满脑子甩不掉的白衣红裙。从未见师父穿过。明明是悲伤的曲调,师父睁开眼又好似满眸笑韵,不见愁容。在我真正看过画中的花之后,我才知道,无论是画,还是裙,都是那洒满的红艳海棠。那浅笑若苦......
......
我终究没有学会,也不再有机会,那日之后的匆然下山,成了我一生遗憾。
又几许年后的秋,院落已人去楼空。没人知道师父的去向,唯有留下孤寂的奚琴。我明白自己从师父那学走了最不起眼的“木偶”,学会了自立,装掩了生活......
/
师父,生活尚安。海棠已开,蓝羽依在。
/
此后坊内总能听到零散,时断时续的乐声,却不知弹之为何。
/
离开的前一日。
“安儿。”
“师父,怎么了?”
“海棠开了么?”师父不着边际地问我,院子乃至后山都未曾有过海棠。
“大概。开了。”
......
师父缓缓用蓝色头绳帮我重新梳理长发。
“开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