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唯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尾音推开了教室的后门。
如他所料，其他的人早已坐好，只有他那把椅子孤零零地呆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异常扎眼。
讲台上的背影有些陌生，似乎是临时的代课老师。龙唯心里暗道不好，趁着老师背过身写板书的工夫，放轻脚步，战战兢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定身子的龙唯把书包挂在课桌的侧面，小心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浮雪，抬起头舒了口气，却正对上讲台上老师的视线。
「——这位同学，你迟到几分钟倒是无所谓，不过能不能请你把门带上。这大冬天的，过堂风可吹不得啊。」
代课老师似乎是想活跃一下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气氛，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看着他说，全然不知自己的这几句话对龙唯来说意味着什么。
——视线。
视线。
视线。
视线视线视线视线……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但是龙唯确实地成为了教室的焦点。
大多数人只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是对龙唯来说，每一道扫过的视线，都好比一根在他皮肤上划过的尖针。
好痛……
他弯下腰，把头埋在书桌上高耸的书堆后面。
「不要看我啊！」他在心里怒吼，但最终化作了低微的呜咽。
先是遭遇奇怪的少女，然后是全班同学的集体「注目礼」。整整一个早上，龙唯都在不适感的余韵中度过，直到下课铃响方才有些好转。
「龙，没事吧？」
坐在他前面的少年侧过身来，把椅背倾斜着靠在龙唯的桌子上，脸却是冲着窗外。看起来，他很清楚该怎么和龙唯交流。
「啊……还好，刚才谢谢你啦赵杰。」龙唯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那么多人同时看过来，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怎么说我们也是初中就在一起的同学了，早就习惯于无视你了，嘿嘿……」，赵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该想办法治治你的社交恐惧症了吧，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至少也该跟班里的其他人说清楚吧。」
「我才没得什么社交恐惧症呢！我只是……只是稍微有些内向而已。」
「噗哈，内向？」赵杰忍不住笑出声来，「被注意到就会难受，在人群面前完全没法正常说话，最奇怪的是被别人注视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痛。你这要是不叫社交恐惧症，那该叫……我想想啊。『社交恐惧症·改』？或者是『真·社交恐惧症』？」
「什么啊那种好像必杀技一样的名字！」龙唯弱弱地吐槽，「你说的那些只是我怕生的表现而已。」
「怕生？」赵杰笑得更加过分，「只要别人不盯着你看，你跟人交流就完全没有问题吧？初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跑过来跟我搭讪，还一脸阴沉地说『请务必做我的朋友』，吓得我还以为遇到了欺凌事件。」
「好吧好吧，算我输了行不行？」，龙唯做了个鬼脸，把头埋回书山后面。
「不说这个，你今天怎么迟到了？亏你还是值日生呢。托你的福，今天早上的活儿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赵杰夸张地揉了揉肩，「你不是跟妹妹一起过着健康规律的生活么，怎么也会睡过头？」
「不要用那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说法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家伙只是我的堂妹而已，再说我跟她的生活周期也一点都不一样！」他似乎有些生气。
每次提到有关他堂妹的话题，龙唯总是会变得很激动，赵杰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说着没轻没重的玩笑：「原来不是因为房事过度导致的睡眠不足么？那一定是因为做了什么少年春梦。」
龙唯一怔，确实早上的经历很是不可思议，但是那种紧绷的触感，耳边残留的湿润，还有那句现在想起仍令人心跳加速的「告白」，无论如何都太过真实，绝对不是梦。
「那个……其实我今天也是和平时一样的时间出门的，只是……」他欲言又止。
该怎么和他说呢？
『其实我被不认识的同校女生跟踪还告白了，险些就在路旁的废墟里登上了大人的阶梯，好不容易才逃了过来。』这种话，就算是赵杰也说不出口啊……
「话说，我们学校有长发的女生么？」龙唯试着转移话题。
「长发？大概不太可能吧，女生头发不能过肩，学校管得很严的。」赵杰皱了皱眉，「不对，也说不定。如果那些校园传说全都是真的的话……」
「——校园传说？我们学校还有那种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我没跟你讲过，你当然就不知道了。」赵杰露出一抹坏笑，「你也不想想，在这个学校里你除了我以外还跟几个人说过话啊，『稍微有点内向』的龙唯同学？」
「唔……」龙唯尴尬地扁了扁嘴，「快说，校园传说是怎么回事？」
「校园传说就是校园传说呗。也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小说动漫里的那套东西——啊！」
赵杰突然卡住，怔怔地盯着窗外。
「恩？怎么了？」龙唯从书山后面探出头来，也向外面望去。
「雪停了……雪停了！」赵杰兴奋地大叫起来。
教室的另一侧，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孩时不时地转头，面色泛红地看向角落里的二人。
「果然没错，赵杰那孩子虽然长得很柔弱但其实意外的是攻，龙唯虽然平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实际上无疑是受啊……我就知道我的眼光绝对没错，哼哼。」她傻笑着低声自言自语。
「小璐，笑什么呢？」 坐在她后排的女生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从妄想世界拉了回来。「下节课马上就上课了，我们该去帮老师捧作业过来了吧？」
『可恶，我当初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去竞选班长。』，曲璐在心里咒骂，嘴上却道：「好，没问题，我们走吧。」
她站起身，跟在好友身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教室，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谁？』
教室的后门外似乎有一个奇怪的身影正隔着玻璃向里张望。她再想回头确认，却已经被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挡住。
「走啊小璐，干什么呢？」好友回过头，着急地问。
「额……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吧。」曲璐摇了摇头，这个学校怎么可能会有长发及腰的女生呢？一定是最近熬夜，累得产生了错觉。
『——啊！是长发美少年也说不定！』
曲璐好像突然有了灵感，傻笑着扶了下眼镜，随即暗道不好，拍了拍自己的脸，快步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