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这句话，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闻人禹面无表情，放弃了自己的手机，从家里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奶奶之前用的小灵通。
“喂，110吗…”
啪。
赛露丝黑着脸又一把夺过了这个小灵通。
“喂！你真的太失礼了！哪有人看见美少女会想着报警的！”
穿透耳膜的声音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闻人禹痛苦地扯了扯嘴角，把女孩推远了点。
“我还是你爹呢，给我离远点说话！吵死了！”
……
…………
十分钟过去了。
墙上的指针咔嗒咔嗒地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已经这么互相盯了整整十分钟。
忽然，闻人禹伸出手，用力掐一把赛露丝的脸蛋。
“好疼！里干森么！”女孩捧着脸蛋吃痛叫出声来。
男生不可置信地松开手：“看来不是梦啊…”
“你做梦为什么要掐我啊！”
闻人禹摆出个投降的姿势，笑着打了两声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真是的…没礼貌。”
女孩气鼓鼓地攥着拳头凑过来，一副随时要那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样子。
想到白天被打黑的手腕，他觉得这一拳下去可能会把人砸死。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都说了我是你妈为什么不尊重我，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堂堂七大恶魔之一，跟我做交易的人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你知道吗…”
源源不断的说话声回响在耳边，女孩头顶的恶魔角在眼前晃来晃去，后面赛露丝说了什么，闻人禹都没听见，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两只小小的角吸引了过去。
滔滔不绝的讲话声中，男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两个角。
“咿！”
少女浑身一颤，停下说话惊呼一声，整个耳尖都红了起来。
闻人禹边摸边疑惑地自言自语。
“话说回来…为什么欲望恶魔长了一张这么禁欲的脸啊。”
身高大大减少不说，性格也跟刚才完全不同，这哪里是冷酷禁欲系少女，分明就是个作天作地的熊孩子。
想到这里，他不住叹口气。
真是的，把他的毒舌高冷美少女还回来啊。
“给…给我放手啦！”
赛露丝身子往后倾了倾，厌恶地皱起了眉，耳尖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消失不了。
“你这是什么什么问题，谁告诉你欲望就只能是那方面的事啦！好恶心，你根本就是变态吧！”
“啊，我可没说是哪方面的事。”闻人禹遗憾地看了眼脱手的角，“是你自己要乱想。”
“给我闭嘴！”赛露丝双手叉腰，气呼呼指着他，“真是气死我了！你要不是我儿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是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
彳亍口巴。
闻人禹彻底无语了：“我的姑奶奶，那你说怎么样才有用？”
赛露丝仔细地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在两人中间：“给我做饭！做饭孝敬我，我就原谅你！”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恶魔还需要吃饭吗？”
“那当然了！恶魔都是有实体的，今天救你花了那么多能量当然要好好吃一顿…”
“我还以为恶魔应该是那种需要吸食人类精气的…”
“你给我闭嘴！”
“…好，好。”
闻人禹无奈地答应，他到底是多了个妈还是养了个女儿。
“别满脑子黄色废料了快点去。”
女孩小声嘟囔，推搡着闻人禹走到餐桌前，男生拗不过她，拎起桌上的食材打开塑料袋一瞧，才发现今天的食材好像只买了一个人的分量。
…算了，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
“所以说，刚刚那个样子是你使用能力之后的状态是吗。”
餐桌上，闻人禹单手撑着桌面，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今天袭击我的东西是来自你们世界的东西，统称为‘死灵’。”他接着道，“然后多年之前，我妈把没出生的我卖给了你，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所以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正式属于你了是吗。”
嘴里塞满食物的赛露丝点点头，嘟嘟囔囔地答应：“嗯嗯，没错，就是这样。”
闻人禹叹一口气：“虽然还是很不明白，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好像也问不出来太多…”
“该告术里的以后都会告术里。”赛露丝满足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回答，“现在你只需要记得，你是我的东西，就可以了！”
“……”看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啊。
当然这句话闻人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真的说出口的。
赛露丝自然不知道男生心中的小想法，她观察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握着勺子——不会用筷子——疑惑地问：“说起来，你不吃饭吗，人类不是都需要吃饭的吗。”
闻人禹答道：“你吃吧，我回来的路上吃过了。”
“是吗。”赛露丝嘴角沾着饭粒，歪了歪脑袋，“唔，是这样吗。”
“是啊，就是这样。”
男生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嘴角的饭粒，语气像哄孩子一样温柔。
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赛露丝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句。
“……奇怪的人。”
然后专心致志解决起眼前的食物。
奇怪的人，明明她今天一整天都跟着，为什么要撒谎呢。
人类真的好奇怪啊。
……
已是深夜。
月光沿着窗户渗透进房间，闻人禹把赛露丝安排进了奶奶之前的房间。
写完作业之后，他松一口气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头顶熄灭的灯。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被那黑影拖走的时刻仍然历历在目，从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还能这么淡定地躺在床上，接受这种颠覆三观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或许他本身就是个没所谓的人。
像他这种性格，就算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依旧会平淡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世界的运转跟他毫无关系，亲情，友情，善良，邪恶，这一切的感情，在他心中掀不起一点细小的波澜。
在意这些有什么用，他身边也没有别人了，就算在意，又能把这些情绪说给谁听？
既然能够承担这些的只有他一个人，那干脆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不在意，才能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不是吗。
害怕又能怎样，至少现在还活着，还能因为这些事死了不成？生活还是要继续，只不过是多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有什么可惊讶的。
早已习惯了这些，黑暗也好，孤独也罢。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包裹他的全身。
自从奶奶去世之后，日子基本上每天都是如此度过，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待在这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以前如此，以后亦如此，不会因为今天的经历有任何改变。
然而虽然这样劝说自己，但闻人禹却依旧无法入眠。
那种独自一人承受一切的恐惧，又回来了。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动静打断了他的思路，被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腿。
……咦。
他疑惑地掀开被子朝里面看去，黑暗之中，一双猩红的眸散发着幽幽亮光。
“……”
闻人禹浑身一颤，差点背过气去。
就在他被吓昏的前一秒，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赛露丝稚嫩的小脸上有些委屈，头发也在被子里蹭得乱糟糟的。
“唔…”
“赛…赛露丝？”闻人禹强行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惊讶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把那个房间留给你了吗？”
赛露丝拽着他的衣服往上爬了爬，躲闪着视线支支吾吾：“我…我害怕。”
“…你自己就是恶魔你害怕什么，该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啰嗦！废话多啦！害怕就是害怕嘛！”
“好好好…”
唉，跟小孩子讲什么道理。
闻人禹拗不过她，只能顺着说。
赛露丝鼻子一皱，耀武扬威地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不管，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睡！”
“诶——这样好吗。”
“你个变态嘴上说得好，这个表情明明就是享受吧！恶心！”
“唔哇…凶巴巴的，哎哎…注意点你的角，一不留神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死掉就好啦！”
“嗯嗯，反正不是我硬要和变态挤在一起睡的。”
闻人禹眼睛里藏不住笑，伸手拍了拍赛露丝的脑袋：“好了，快睡吧。”
赛露丝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哼哼唧唧地闭上了嘴，往闻人禹的方向又拱了拱。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半晌，赛露丝又轻声开口。
“闻人。”
“嗯？”
“你说得对…其实恶魔不需要吃东西，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知道吃东西是什么感觉而已。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浅浅的呼吸声便逐渐变得均匀，夜里，闻人禹的眸子中倒映着晶亮的月光。
“…嗯，我知道。”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暖的体温，心中的那一点不安和恐惧也消失殆尽。
或许，他才是被陪伴的那一个。
不知道怎么回事，闻人禹今天…好像体会到了很多只看没有的感情，生气也好，开心也罢，又或者是害怕，疑惑，无奈，这些都是他以前没有过的情绪，都是他以前不曾体验过的感情。
仿佛女孩是个开关，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至于原因，他也不好说，只是觉得从很久之前开始，就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