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赛露丝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门口的方向。
沉寂多年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没由来的心悸和恐慌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个感觉…
房间里安静下来，钟表的指针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她的心脏。
这个感觉，不会错的。
女孩轻啧一声，身后的翅膀骤然张开，推开门疾驰而去。
夜晚的月亮格外耀眼。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更何况是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树枝在夜晚的风中摇摆不定，张牙舞爪的影子在地面上跃动，宛若索命的厉鬼。
脱离了人类生活的范畴，地面的光线无法照亮漆黑的天空，但塞露丝就像是能够看清一样，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飞驰而去。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女孩紧咬牙关，心里默默祈祷着，挥动翅膀再一次提高速度。
居高临下的视野也开阔许多，她的视线在下方来回搜寻，一块细小的角落也不放过，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发现了闻人禹的身影。
但是在看清那个人影之后，赛露丝的瞳孔骤缩，理智瞬间爆炸。
男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哪里，四肢都被硬生生打断，诡异地扭曲着，浑身上下布满青黑色的瘀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额头上的血渍滴去后脑，鲜血凄惨地飞溅在周围，干涸凝聚成黑色的痂。
看上去只剩下半口气吊着。
“呼…呼……”
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胸腔里面传出像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但也只有这一点才能证明他现在还活着，而不是一具活生生被打死的尸体。
实力太悬殊了…
闻人禹艰难地呼吸着，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那个保镖的身体好像铁块一样，完全不受火焰的影响，不仅如此，力量和速度也非常惊人，简直…
简直不像人类。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逐渐麻木的疼痛无法让他接着保持清醒，眼前的一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就在这半昏迷半清醒中，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赛露丝…？”
才说出一个名字，剧痛就瞬间席卷了全身，闻人禹顿时一口腥甜涌出了喉咙，顺着嘴角汩汩往外冒。
注视着这一切的赛露丝，瞳孔缩成一根长针。
盛怒降临。
“谁…”
女孩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上暴起可怖的青筋，怒火吞噬了剩下所有的理智。
“是谁…！是谁！！！”
炽热的火焰蔓延而上，瞬间包裹了赛露丝的全身，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周遭的空气都在扭曲，少女踏着一片赤红走了出来，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她能感受到…她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
只要现在追上去的话！
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银牙一咬，长靴刚踏出一步，却被什么东西阻拦下来。
低头一看，闻人禹的手牢牢抓在了她的脚踝上。
别去。
男生摇了摇头，眼神里分明透露出了这两个字。
“可…可是……”
赛露丝的气势瞬间被浇灭一半，火焰散去重新化身成小女孩的模样，声音中都带上哭腔。
别去。那个人再一次用眼神告诉她，眼睛里的生命力明显正在流逝。
也就是这这时候女孩才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应当是先快点保护男生的性命。
她慌慌张张地跪在闻人禹的身边，伸出手放在男生的胸口，护住了他最后一口心脉血。
温暖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闻人禹咳嗽两声，涣散的视线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咳咳…赛露丝，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那个女生…”
“把嘴闭上。”赛露丝焦急地说，手上丝毫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注意放跑了男生的最后一口气，“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话…给我好好休息啊混蛋…”
“哈哈…难得听见你这么关心我呢…”
“多嘴！不要说话了…”
“赛露丝…跟我说吧，不然我可能就要睡过去了…”
“唔…我知道啦！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可千万不要睡过去啊！”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女生…你说她很坚强的那个…”
闻人禹的声音已经有些虚无，但他还是坚持着要把话说完。
听着他的话，赛露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柔弱的脸庞。
“啊…我记得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呢。”女孩说，“那个用意志和死灵斗争的女生。”
男生顿了顿，似乎是咽下了嘴里的鲜血，平静地说：“她快死了。”
“因为附身的原因。”
赛露丝愣了愣，动作有些许的停顿。
确实…她很早就注意到那个女孩的身上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本身的生气非常微弱，这样的人不是重病缠身就是大难临头，身为恶魔的她不至于连恶兆这种东西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人如果再被死灵上身，一定会成为压垮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病情恶化，严重的甚至会死亡。
而那个女生…很明显是后一种的例子。
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更加努力地稳住手下紊乱的心脉，她抬起头去看男生的方向，然而这一看，却让她怔住了。
闻人禹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泪痕，泪水顺着眼角和脖子落进身下的土地上，和血渍混合在一起。
不甘，愤怒，绝望，难过，否定，那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从未聚集过如此多的情绪，像是爆炸的情绪瓶，里面的东西喷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是我的错吧…”
他无法聚焦的视线缓缓挪去赛露丝的身上，露出一个狼狈又难看的笑容。
“真是的，不管怎么劝自己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啊…”
话音落下又是几声咳嗽，赛露丝赶忙制止他，声音都在颤抖。
“笨蛋…别笑了”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闻人禹忽然抬起身子，艰难地抓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泪水爆发一样地涌了出来。
“如果我早点听你的话…如果我再强一点…”
“那她…”
“…那她是不是还能好好的活着？”
……
路面上，一辆疾驰的商务黑色林肯里，钟程挂掉电话，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他刚给柳国城汇报完这边的进度，那个男人听上去很是满意，完全不在乎手底下是不是又会多出来一条人命。
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那小子，该不会死了吧。”
这句话来自于前座的另外一个保镖，他才刚来不久，想必是对这次的任务还是有些顾虑。
钟程，那个柳国城身边的贴身保镖，摘下墨镜揉了揉眼角。
“…不会，给他留了一口气，这又是在医院门口，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被人发现了。”
“况且就算没有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凭Boss的本事，还摆不平一个无父无母的高中生吗。”
车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得罪柳国城这个人。
“但是说起来，刚刚那个小鬼好像有点奇怪啊。”不知道是什么人又提起来一句，“好像主动往棍子下面凑一样。”
一提这话，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虽然他刚开始还是在反抗，但是到最后简直是主动迎上来一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凑过来挨打。”
“可能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哈哈。”
尴尬的笑声过后，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钟程把沾血手套摘下来，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又顺手摸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点燃，回想起刚刚那个男生决绝的眼神。
不再有反抗的味道，任由一群人将他打个半死，甚至还有一丝解脱混在里面。
就好像…
就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赎罪一样。
等最后一点烟草快要烧到指尖，男人才深吸一口气，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烟头，握在手里狠狠一攥。
“…真是个可怕的小子。”
……
这边的闻人禹刚说完那几句话，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赛露丝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等到确认过男生还有微弱的呼吸之后才彻底放心下来。
虽说勉强保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但是他的伤势这么重，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女孩焦急地咬着手指甲，在原地来回踱步。
她记得闻人禹出门的时候说过要去医院，那就证明着附近应该有个医院，现在是凌晨一点，要等到第二天早上被别人发现怎么也要五个小时，但是那个时候男生肯定就没命了！
该死…该死，该怎么办，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擅长跟人类打交道的路西法不在啊！
赛露丝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马尾。
说实话，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人类打过交道了，不仅没有打过交道，甚至还有点怕，平常也是以人类看不见的视角出门，不想也不喜欢和除了男生以外的人说话。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再不来人闻人禹就真有可能死在这里，哪怕她护住十口气都救不回来！
啊啊该怎么办！！
女孩崩溃地无能狂怒，忽然她停下脚步，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医院上。
……算了，不就是和人类说话吗！
总比这个家伙死了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