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日复一日地望着同一个街景。
行人在窗外来来往往,有在街边摆摊的大叔大婶,摊边摆放着收录音机,有行色匆匆的男女老少,双眼漫无目的地乱晃,看见什么东西都不会深思,最多在心底淡淡地说一句“哦”而已,有停放在路旁的座驾,早六晚六的固定时段,按时出现和消失。
街角处的树苗新芽抽发又枯萎,春夏秋冬,渐渐庇佑了一方荫影,楼房间搭建出来的一隅天空,晴多阴少,下过暴雨也落过大雪,记得那里看不到街头,也看不到街尾,穷尽视线,最多能瞄到又一层的石砖色彩。
街景不变,但人是会变的。
每个清早,摆摊的老板都会将收音机的声音放大,给客人端上热腾腾的早餐,他们停留然后又走了,留下的是街旁冰冷的机械,然后街道会安静下来,将舞台交给夏秋的虫鸣,春冬的寒风,等到中午,才又会有人走在疲惫的街道上,这股人流不会持续很久,来的匆匆去得也是匆匆。随后是一个下午的宁静,台阶下的苔藓缓缓地爬,直到黄昏,三五人小聚在街边,店铺的大门打开,闪着霓虹灯光,人们成群结队,喝着酒聊着天,店铺的音乐放得很大,往往会播到夜晚十一点,然后是清扫街面的工人出现,灯光开始熄灭,街面又回归黑暗和寂静。
时间在重复。
一开始还能看见他们眼中的神采,那是期待、活力和奋进的眼神,但很快,他们从青年到中年,身躯变得臃肿和油腻,浓密的秀发变得稀疏,漂亮姑娘变得刁钻而刻薄,美丽不再。
他们是齿轮。
醒来、吃饭、上班、工作、吃饭、上班、工作、下班、娱乐、洗漱、睡去。
接着又是醒来吃饭上班......重复着枯燥单调的一天。
眼睛渐渐变得浑浊,生气渐渐变成暮气,感情变得麻木,梦想变得庸俗。
我看着这些人成为齿轮,拼凑出整个国度,不向往不恐惧不愤怒,反而有些怜悯。
其实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有了生活的资本,却始终不为自己而活。
珠宝、香水、奢侈品,无聊地点缀彰显着自己。
走到今天,或许就是那时候发誓,以后绝不成为这样的人。
循规蹈矩,不知为何。
往体内注射了源石原液,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房间,望着同一片街景。
那个被父母关在房间里十年,孤僻、聪慧、又格格不入的少年。
他那倒映着清澈蓝天的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憧憬。
我不由得摇头失笑,小时候我曾想飞到天上去,打破牢笼,往街景外的世界看看,看看拐角处的景色,看看那抹石砖色的建筑究竟是什么模样,去和酒馆老板谈谈,他家的音乐放得实在太大。
金发少年转过头面对我,好奇问道:“喂,布卡洛维奇,外面的世界很大吗?”
我点头道:“很大,除了乌萨斯,还有维多利亚、龙门、拉特兰、谢拉格、卡西米尔很多地方。”
他说:“布卡洛维奇,我有长出翅膀,会飞了吗?”
我摸了摸肩膀,“显然没有。”
他说:“布卡洛维奇,我有变胖、变丑、变秃头吗?”
我莞尔一笑,“没有,依旧是一个帅小伙儿。”
他说:“布卡洛维奇,我会有朋友吗?”
望着他那纯净如宝石般的蓝眸,我说:“会有的,虽然不多。”
他开心地笑了,最后问道:“布卡洛维奇,我有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吗?”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不变的街景,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喜怒哀乐,都看过来了,什么都没变,我以为自己长大了,原来一直没有。
我低下头,笑道:“没有,你将来会变成一个闻名遐迩的大盗。”
“那还真过分啊。”
他苦笑着朝我伸出手,“不过也不错,是吧?”
我这时才发现,手里一直握着一把钥匙,微微发光的钥匙。
原来在街上第一次偷东西失败前,早就有了盗窃的经历,只是我忘了,或者说一直不愿意想起。
这是通往家门外的钥匙。
我将钥匙递给他。
“不后悔吗?”他说。
“不后悔。”我坦然道。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看着他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活得精彩点,布卡洛维奇!”
有什么东西碎了。
在记忆深处,在灵魂深处。
一种毫无束缚的自由感充斥着全身。
我睁开眼,见到了风暴。
飓风缠绕在我周围,托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财宝,金币、玉器、钻戒、名酒、名表、红宝石、蓝色的能量球、半张哭半张笑的面具,种种宝物环绕着我,背后漂浮着一个下半身虚化的恶魔,红角,眼如流火,尖牙利爪,巨大的双爪戴着白色手套摊开在我身侧。
据说矿石病有几率会强化感染者的源石技艺,并将能源具象化,看来我赌对了。
“不可能!”奥维斯捂着断臂厉声道,“就凭你这样的街边混混?!哪怕你精英化程度再高,也不可能赢我!”
他想要引爆手术室内的炸弹,却被伸出右手的恶魔打断。
奥维斯瞬间后跳出十数米,想要逃离那近人高的古怪巨爪,但做不到。
恶魔右手手腕仿佛消失一般,整个右爪凭空出现在奥维斯身前,如蛆附骨,不论他怎么躲避,都甩不开那诡异的恶魔之手。
最后,他被“握”住了,从体内被剥夺出了一团白色的光球。
“你......做了什么?”
奥维斯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消失无踪,难以置信。
“唔......好像是偷走了你的‘能力’。”我握拳,朝他挑衅道:“接下来是男子汉的时间。”
奥维斯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发出一阵酣畅大笑,“你感染了矿石病!你感染了矿石病!自寻死路的家伙!命不久矣的家伙取得一场自以为的胜利有什么意义?!”
他一个踏步,便闪现到了我的眼前,口吐狂言,“愚蠢!”
于是,恶魔握紧了左爪。
我右手一发直拳,正中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