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乎我的意料，此刻坐在我对面的少女——樱井零，正认真地思索我的问题。我原以为她会“噗嗤”地笑出来，然后哂笑道「你是有中二病吗？」之类的，但事实正相反。
说实话，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大堆，说的时候太投入，回过神来感觉还是挺羞耻和尴尬的。
况且和一个并非太熟的人聊这些，很突兀，也很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选择和她说呢？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平日里与她相处的方式比较舒服，仅此而已。
「那个，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就不用回答了。我也觉得我讲这些东西挺幼稚的……」
「不……这些问题很真实，是每个正常人都会面临的情况」
此刻在她身上，我看不到那个平日闲扯家常的女同学的一点影子。那时的她，无论我遇到什么事都是笑着调侃。
例如兄妹俩忘带钥匙被困在家门外啊，以及新开的社团无人问津，诸如此类小事。
我也尝试真挚地请求她来我的社团，不过她已经加入美术部了，这是比较可惜的事，不然我觉得我可以搬张小凳子和她聊八卦聊到天昏地暗，虽然我和樱井在课间和line上的聊天也差不了多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从未见过的面貌。樱井眉间紧锁，眼神飘忽不定，靠近了仔细看的话，好像还冒了冷汗。
「让你为难了，我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可能是最近睡眠有点不足……我们不聊那个了，新出的番剧你看了吗？」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如果要缓解现在诡异的氛围，就必须先想个与这件事毫不相干又能吸引她注意力的话题，本来就没有指望告诉某个人以后就能够立马解决沉积已久的问题，或许根本永远不能解决，但总之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答案什么的无所谓了。
不然，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展露愁容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
樱井显然没有在听我讲话，好像从几秒前开始，她的眼神就不再迷离，而是呆呆地望着我身后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尽管我很想用最快的速度转过头确认身后是不是有类似贞子那样恐怖的生物，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样做不礼貌，也没必要，毕竟贞子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的吧。
「是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突然，樱井的瞳孔放大，随之而起的是以奇怪角度轻扬的嘴角，那是一种……近似病态的微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动漫里「病娇」属性的女孩子，尽管散发着让人难以自拔的魅力，但又无时不刻提醒人，「最迷人的最危险」。
假如你毫无心理准备地盯着樱井看，而又出现了这一幕，你很可能会被吓到，毕竟我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你在……说什么？」
「啊，失礼了！我刚才只是在自言自语，把那些忘了吧!」
此情此景真的让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双重人格，阴沉的乌云顷刻消散，明媚的笑颜仿佛在说，「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许樱井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阳光……也未可知。
话说回来，随随便便怀疑一个懂得聆听你的好友，这种事也是不道德的。
「逃避吧」
「诶?」
一时半会我的脑筋还没转过来，而樱井那简洁有力的话语，不管三七二十一，即刻把我从刚才的思考中一把拽出来。
显而易见，樱井在回答我的问题，那个愚蠢的，也许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用尽全力，拼命去逃避吧」
本以为樱井会说些鼓励人面对现实的话，毕竟这样才符合她的活泼开朗人设，而现在，截然相反的话语却直击我的内心深处。我不由得再度陷入思考。
「你也努力过的吧，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绞尽脑汁地思考，翻来覆去地思考，夜以继日地思考」
确实如此，不可能有人尝试都不尝试，就直接宣布放弃的吧。
「可是你终究找不到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法，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就算把梦想当成爱好也无可厚非，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背景，以及无限精力的」
「你说的对……」
怎么总觉得樱井是在说自己呢，当然，我暂且没有了解过樱井过去的经历。
但是她铿锵有力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倾诉着某种事物，类似于曾经用尽气力去紧握的，却还是从指缝中流逝的不甘与淡漠的怨恨。
「但是你不甘心吧，很不甘心吧。你想要的却得不到!不可能放弃的吧!」
樱井带着一丝嗔怒将这句话吐出。
等等，我们……在讲同一种东西吗?樱井已经完全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我赶忙上前伸出一根手指，作出「嘘」的样子。
不过我想不明白，刚才不是让我逃避吗，怎么现在又自相矛盾了。
「所以，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你有大把的时间与机会」
她斜视了周围，终于决定降下自己的分贝，以至不影响他人的美好时光。
「我还是没搞懂……」
我确信，海上茫茫的迷雾仍未消去。而樱井，一转刚才语重心长的姿态，缓缓拿起古典风格的杯子，轻啜了一小口，然后撩动了一下耳边的樱发。
「无论是坚持，还是放弃，亦或者是逃避。它们都是你做出的选择不是吗？」
「嗯，这倒没错」
「其实说实在的，逃避只是为了更好地面对，要不然思来想去那么多做什么，干脆抛个硬币做决定算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确信，你还会遇到很多像这样的事情，它们不值得你这么折磨自己」
樱井抬着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雨貌似又停歇了一阵子。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下午还有课呢，你可不要睡过头迟到啊!」
我一向午睡迟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不过现在我可笑不出来，她留给我的话确实发人深省，值得回味。
「谢谢你」
我从座位起身，真诚地向樱井致谢，一个比我小的女孩子却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属实让我刮目相看，也许我今后要叫她「人生导师」了。
「不用谢……」
她走到门口，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
「你看到了吧，刚才的模样」
「呃……」
她是指那种病态的样子吗，也许我不想回忆起来。
「忘了它，否则后果自负」
我打了个冷颤，她是认真的，要是说出去真的会被杀掉，我一瞬间有这种预感。
「好」
「不过你短时间内还是可以信赖我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她俏皮地抛下这句话，接着华丽丽地转身离开。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吗？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不过时间不多了，下午便是给常世田答复的时候。早知道就不故弄玄虚把自己的事拿来做类比了，老老实实地把常世田的事说出去不就完事了，害，再也不装高大上了。
不过看起来我在樱井面前也伪装不了了，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孩子，可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