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大人,您终于醒了?”
睁开眼,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摆放着两张花鸟屏风,除此之外,都是空荡荡的。眼前有一位下仆打扮的少女跪在自己面前,用瀛洲语对自己问候道。
天云庆幸当年结识各色人等的时候,学了不少其他国家民族的语言,不管情况如何,现在大概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慢着,神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你该用“神女大人”这个称呼叫我?
天云有点纳闷了。
“如果您能起床,请速速与我一同去见大名一面,这是那位大人早已吩咐好了的。没关系,即便您暂时无法自己走路,我们也有轿子,能抬您过去。”
坐轿子,这在以前都是当官的才能享有的待遇,天云当然是很愿意享受一回了。但是他依然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最后,是在一艘大船上,刺杀魔女的任务……自己被定身了,于是用意识问了一句魔女话,却因貌似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那个瀛洲将军转为首要清除对象。
然后,记忆就模糊了。
眼前的婢女如此对自己毕恭毕敬,到底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是瀛洲国被打败了?自己成了英雄?
但是自己怎么也不该是神女啊。再说“大名”,这个词汇在瀛洲国大意是地方领主,看来自己漂流到瀛洲了。
“好吧,我去见见他。”天云用瀛洲语回答。
不过刚说完他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个很柔弱的少女的声音啊!
“遵命,神女大人,仆俾马上去准备。”少女站了起来,大概是出于尊敬,连视线都不敢与天云对上。
不对不对!在走之前,天云必须确定一件事情。
“慢着,有镜子吗?”天云马上叫停了少女。随着第二句话的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对了,怪不得少女叫自己“神女大人”!
“有的。请稍候。”
少女便起身到屋子一角的柜子里,为天云取来了铜镜。在少女背对自己取镜的那几秒钟里,天云摸了**前和自己的头发,感受到了一团突起的柔软,便很快确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自己变成女身了!
“神女大人,您玉体无恙,脸上没有留下伤疤。”少女取来铜镜,举起放在天云面前,而自己脸半遮在铜镜后面,依然侧向不正视天云。这一切动作仿佛是早已训练规范一样。大概她们服侍其他神女也是这个样子。
“这……”
天云在镜中看到了一个仿佛在记忆远端的少女。是的,很像船上那个魔女,高贵而美丽。不过,头发是银色的,而且没那么长。
她把我变成了她?
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天云心中只有这样的呼唤,对象是那个魔女(或曰神女,这是那个将军的叫法)。
只不过不会有人回应,窗外响起的只有稀疏的几声鸟鸣。
“那么神女大人,我们能去见大名了吗?”仆俾少女再一次问道。她似乎已经问了好几次了。天云知道自己出神了一阵子。
“去,去吧……”
一阵有气无力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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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这段时间,天云恍恍惚惚的,只是大概的记得又有两位仆俾和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她们帮助下,穿好衣服大致梳妆之后,进入庭院,坐上轿子走了不长的一段路,来到一间挺大的宅子里。
这时之前的仆俾们告退,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端坐在垫上。其中一位是年轻男性,头上两侧的头发都已剃光,只有中间的头发被扎成了一个发髻。衣服是蓝灰色的,腰间有束带。
典型的武士打扮。这一定就是那个大名了。
另一位是少女,衣服是件白底色,缀有四、五种颜色粗条纹装饰的袍子,胸前挂了一个小小的铜铃。看样子和应该是巫女一类的女性。
天云本能地回避了他们的目光,虽然两人的看天云的目光里,都没有什么想害人的倾向。不过天云害怕他们从自己的目光里看出什么端倪,所以这情景就像自己是个害羞的女孩,低着头不敢见他们两位。
按说给天云坐的位置,是和两人相平的,不存在位置上的高低。从此可以推测,在某种“地位”上,大名和自己,以及这少女,三者是差不多的。
“居然害羞,还真是有趣呢。那么由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世宏大名。在下是本城的神女,叫我朝花就可以了。”
自称朝花的神女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声音很温柔贤淑,不过又略带顽皮。像是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千金小姐。
“这位神女大人,不知您法号?”大名不紧不慢的问。
“法号?”天云愣了愣。她立即思考了一番眼前的情况,现在是什么年份,自己在哪里,神女又是什么,之类问题一概不清楚。稍不注意就会露馅,对方可是有实权的人物,露馅后果很严重。所以装失忆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朝花问道。
“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
“一点都不记得……那个,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啊?”
“这个经过,我来大致讲一下吧。”世宏大名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三天前,朝花神女大人到海边的一个村子接受当地村民觐见,我刚好也从外地回来,路过那里。于是我们在海边谈论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安抚领地内民众情绪。”
“这时候,我们看到海上漂来了一个人,就是您。您当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死死地抱着一根木头。当我命人把您救上岸之后,朝花神女立即告诉我,您也是神女,而且与她同阶。”
这样,天云大致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了。不过她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也是神女?”
“你居然不知道自己是神女?”朝花听到这个问题差点跳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我怎么知道?”
“你以前是哪个海岛上的神女?天哪,不会是那种最偏远的岛上,还对圣事一无所知吧?真是难以置信……如今天下居然还有这种穷乡僻野……”
“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这里是哪?现在是什么年号?”天云只见朝花神女在一脸嫌弃的不停自言自语。不过这也好,可以再抛出一点问题。
“这里是浪乐城。现在年号嘛……”说到年号这,大名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片阴云,“姑且还叫近光二十五年吧。”
浪乐这个地方,如果所指的城市没有变的话,大概是一个离自己家乡东北方向三百里的城市。
这个年号没什么参考作用,天云不知道离自己那个年代过去了多少年,这需要以后看史书才能确认。但也不能贸然问离自己当时的宣威帝过去了多少年。
因为现在对方毕竟是瀛洲人,不是天华人。在当时,两国正交战。
“看你这迷茫样子,我倒想起一个故事。”朝花神女笑了笑,“从前有个渔民出海打渔,不小心漂到了海中的某座不知名小岛。在这个方位上有这么一座岛的事情,渔民从来没听说过。他在岛上转悠了一圈,吃了几串果子,还看见凉亭下,两白发老人下着围棋,他本想问问两位老人这岛的名字,但不敢打断他们。于是只好等他们下完,但他在观棋的时候睡着了,等他醒来,两老人已经不见了。太阳也西下了。他只能赶紧上船启程回家,回家一看,老婆都老了二十岁。这些年间邻居们都以为他早死了。”
大名想了想似乎明白了神女的意思,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也许,神女大人您,也是从某座仙岛漂来的吧。尽管您现在忘了。”
“我确实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神女。”
“啊啊!我们竟然真的遇到一位对自己身份毫不知晓的神女!我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真的存在!”朝花差点要笑出声了,这让天云感到异常的……尴尬。
“我到底因为什么所以是神女?”天云诚恳的求问。
“听着,你能发出灵光,就是这样。所以你是神女。”朝花的语气如斩钉截铁般肯定。随她话音落下,天云看到朝花神女的身边出现一轮光晕,五彩斑斓的各种色彩交错、流转,屋子因为她发出的光,变得明亮了一些。
“你现在可以试试,这对于我们,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天云没弄懂这呼吸一样的简单究竟是怎么一种简单,总之,她没让自己发出光来。也许,在抱着木头漂来的时候,在无意识状态下,她确实发出了光,让朝花认出了神女的身份,而现在,她确实发不出来。
“完了,真完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先告辞了。这位新来的神女得经过很多的训练,才能担任起她的职责。”朝花神女站了起来,一脸的失望。同时大名向她低头致意,而神女无需回礼。天云可以看出,神女的地位是很高的,大名也得对她尊重。
但朝花神女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走到天云身旁,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吗?没有人再能找到那个岛,那个渔民被当成骗子,孤独终老。嘛,故事有许多种解读,不过对于我们,神女是不能说谎的。”
少女温柔的吐息与一句坚硬如冷铁的‘神女是不能说谎的’,搞得天云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到底该怎么才好。难道对方能看到自己的过去——至少是一部分过去吗?或者说一部分心思吗?
这想起来是多么可怕啊!
但也许她是看不到的,不然她就不会反复念叨,认定天云是来自某个小岛上的神女。
在朝花神女离开后,天云沉默了许久,直到她看见大名在自己面前恭敬地跪下,头叩着地板,用最虔诚的声音问着自己:
“既然朝花神女已走,那么是时候了。神女大人,请问您愿意和我一起夺取天下吗?”
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请求!
你不知道“夺取天下”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从醒来到现在的经历,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曾经的少年的想象,尽管少年还算当时的同龄人中,最见多识广的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