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在那座公寓楼的天台之上，穿着一身白西装的镜千里望着对面昔日的友人。
他也确实地感应到了那三把飞剑在白龙府外被截住。
他皱了皱眉，还未说话，对面的常瀚却已经开口了。
“你我都很清楚对方的实力，你就算是平日里，最多也只能够用出七柄飞剑。锦舟城的这个大阵，对于灵力越强境界越高的人，压制也便越明显。
就算是在墨龙司之内境界排名第二的你，现在能够用出的飞剑恐怕也只剩下四柄。而其中三柄已经被我用符克制住了，你还有最后一柄，你确定你真的还要做这样的尝试吗？”
常瀚的话比往常要多很多，大概是难得见到旧友，难免总有些感怀。
镜千里也没有意外，只是道：“原来是早有准备。”
“你当真不打算回到白龙府来？府主曾说过，如果你愿意回来，他可以既往不咎，你依然会是我们的同伴。”
镜千里悠悠然地道：“我早就不是了。”
他的手轻轻碰触了那条艳红领带上的金属领夹，那造型如同一柄剑的领夹，就脱离了领带，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旋舞。
这是一柄飞剑，不过比平常的剑要小上许多，是镜千里的底牌之一。
镜千里并非是剑修，他所习的御剑术中，虽然也有一个剑字，但是却也并非是什么剑术。
剑术所有的剑招、剑意、剑势，他都没有，这柄极小的飞剑，更像是一件极度灵活的暗器，随镜千里的心意而动，其实反而比那些寻常的剑要更加的难以对付。
因为你根本看不清这把剑的走势。
当年的镜千里曾经用这一招杀死过许多的妖族，有的是城中对府主推行的新律令感到不满而来扑杀府主的妖族，有的是在锦舟城周边的小村落里袭击落单的村民的妖族，甚至也有那些不知好歹要来锦舟城门口叫嚣的大妖，也是并他这一柄剑挫败。
那时候锦舟城墨龙司还没有所谓的零队，所以虽然锦舟城中的妖族不太敢造次，但是在锦舟城之外的乡野之中，就并非如此了。
妖族捕杀一两个村民也是时常有的事。
那些负责周边村镇的墨龙司队伍本身能力并不是太高，而且这山野的范围又大，往往是很真正缉捕到他们的。
许多案子于是就此不了了之。
那个时候镜千里虽然身为白龙府府主的贴身护卫，而且并没有想现在这样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模样，却也是整天都没个正形，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白龙府里多是对他的异议之声，但是因为府主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而且也因为镜千里那层特殊的身份之故，所以这些人也都是私下议论。
那时的镜千里在听说了周围妖族伤人的事情之后，总是会独自一人前去，找到那些妖族的聚居之处，然后大杀四方。
后来常瀚与他混熟了之后，也跟他去过几次。
他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让妖族离开锦舟城，离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镜千里和常瀚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妖族之中渐渐有人将他们二人称作，白龙府的矛和盾。
镜千里是矛，常瀚则是盾。
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连白龙府内部都有人这样称呼两人了。
以至于这个称呼仿佛约定俗成的那般在镜千里离开白龙府之后也延续了下去。
那个在镜千里离开之后成为了府主的贴身护卫的罗毅，继承着这个称号，成为了新的矛。
那些新进白龙府的文士们交口称赞这府中的盾和矛是怎样的强悍，为府主身边得了这两个人才感到崇敬。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个盾还是原来的盾，矛却全然比不上原来的矛了。
而如今，白龙府真正的的矛和盾在此处相遇了。
镜千里的那柄小飞剑来袭的时候，常瀚迅速的从袖袋之中甩出了十六张符箓，这十六张符箓在灵力的驱动之下，自行飞起，在常瀚的面前形成了一面如同符纸之盾。
那柄小剑击打在符盾之上发出了如同清脆的声响，随后火花四溅，那些火星子落到了周围的楼板上就变成了一个个焦黑的小点。
那柄小剑一击不成，立刻改换了方向，尾后拖出一道金色的流线，然后绕过了那面符纸之盾，从斜侧方又向着常瀚杀去。
那符纸形成的盾随之也变化，再次拦阻在了那柄小剑的面前。
如此几番来去，都是谁都无法取得任何的胜机。
常瀚在符纸之盾的保护之后，他皱着眉，忍不住开口道：“难道你真的要去保护这些妖族？你难道不比我更加清楚这些妖族是什么品行？你真的要放下？放下你父亲的仇？忘了你曾经的誓言吗？”
镜千里压着心中的愤怒回答道：“所以你们选的就是这样的方式？当年的血月计划也好，今日的这个计划也好。为了那个驱逐妖族的计划，你们又要让多少人付出代价？千人吗？万人吗？你们和那些妖族又有什么区别？”
常瀚道：“我们与它们怎么会一样！我们是为了更为美好的未来！而他们，他们残杀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妹妹，是为了使自己变强，也是为了取乐。我们和他们怎么会相同！”
镜千里简直要忍不住大笑了。
“为了更美好的未来？那你说的那个未来什么时候来呢？在这其中，你们要用自己的手杀死多少的人，然后让那个未来降临？你们毁了一些人的现在，然后去追逐你们所谓的未来吗？”
镜千里停顿了一下，他已经不想要再听到常瀚后续的话语了，于是他紧接着道。
“十五年前，白龙府制定那个血月计划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的未来呢？怎么是不是对你们来说，那些都是无所谓的牺牲，因为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妹妹，是这样吗？”
常瀚的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然后道：“这是为了伟大而美好的未来。”
镜千里也有些感慨，因为从前的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在你们这样想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美好的未来了。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而你们不过是为自己的满腔怨恨找了一个伟大的借口而已。”
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变了调的？
镜千里已经不记得了。
他记得府主收容了那些被妖族残害了的可怜人，然后跟他们约定好有一天要将这里的妖族全部驱逐离开，要让这座城重新变回人族的城，要让大家都能够安居乐业，不再伤亡，不再苦痛。
可是他在背后谋划了血月计划，将那些孤苦无依的人族孩童带到那个院子里，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培养成了对付妖族的兵器。
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孩童在无情厮杀的时候，镜千里就忽然想明白了。
这难道就是他们要追求的吗？制造更多的悲剧，然后去弥补自己内心的伤痛？
重要的难道是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重要的明明是未来。
过去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无从更改了，现在更不应该为了过去的怨恨而制造出新的不幸来，可是那些执着于过去亡灵的人眼中早已经看不到了。
常瀚望着镜千里，脸上的忧愁之色更深了，有一点惋惜，惋惜昔日挚友终不能回转。有一点愤恨，愤恨应该能够理解他们心情的镜千里竟然会说出这样责备他们的话来。
原来人类的悲欢真的不能相通。
镜千里最厌恶他这一副仿佛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的模样。
“这个世上可不是只有你最不幸！”
远在城东的那三柄悬停在空中的飞剑骤然停止了嗡鸣，然后连同那些符箓一起坠落在地，如同毫无灵气的死物一般。
而镜千里眼前的这把仅半指长的小飞剑速度骤然加快，然后猛地又撞上了常瀚的符纸盾，这一次这把剑没有轻易退开。
无数的火花飞溅，灵光消散。
那符纸盾上被一点攻破出现了一道裂隙，随后猛然崩碎，这十六张符箓彻底失去了灵力，然后散落在地上，被刚才溅出的火花点燃，烧成了灰烬。
那把汇集了镜千里现在所有力量的飞剑已经到了常瀚的身前。
常瀚跟他并肩作战过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习惯，早有准备。
他的双手上亮起符文之光，然后猛然合十，将那柄小剑拍在了双掌之间。
他的双掌之中立刻就渗出了鲜血，但是那柄剑也是分毫无法移动。
但是同一时间，镜千里的身后，另一个常瀚十分鬼魅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将一张符重重地拍在了镜千里的后背上。
镜千里被他这样一拍，整个人都往前冲出了好几步，然后保持着那个极为不协调地姿势一动不动了。
矛和盾，就像常瀚不擅长攻伐那样，镜千里的防御也不强。
而镜千里面前，那个常瀚骤然变成了三张符纸。
其中两张浮在空中，微微弯曲，散发出灵力的光泽，将那柄小飞剑困在了当中，而另外一张则是灵力耗尽，飘然落地。
“幻影符、锁灵符还有定身符。”
镜千里立刻就认了出来。
站在了镜千里背后的常瀚却道：“你的四把飞剑都已经被我锁住了，认输吧！”
镜千里却突然叹了口气，十分平静地道：“你还活在十二年前吗？”
一瞬间，两把一指长的飞剑同时穿过了常瀚两肩的气穴，另外一柄则静止在了他的眉心之前，仿佛只要他在动一步，就会贯穿他的脑袋。
还有一柄普通大小的短剑，从镜千里的背后一掠而过，锋利的剑锋毁去了他背后的定身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