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须发皆白的老人，只是抬起手中的拐杖。
然后是一声短兵相接的清脆声响，张楠倒回原地，微微喘息，老人则岿然不动，只是他手中的那只长拐却是成了一把雪亮长剑。
而此时老人的境界已经是与张楠相当的归真境后期了。
前几次的比擂之中，那些年轻或年长的剑修都不曾能够另老人真正拔剑出窍，许多人只是见到剑光闪烁，然后便有人落败，于是这一把藏在长拐中的长剑哪怕是已经来此观战多次的看客，也不曾亲眼见到过。
“这剑……”
锦舟城千钧斋那位中年男子的掌柜，同时也是千钧斋斋主侄孙的伯隅在见到了这把剑的时候面露讶异。
跟在他身边前来的两名店员小姑娘问：“是把好剑？”
伯隅停了片刻才接下去道：“挺普通的。”
两个小姑娘同时翻了个白眼。
如果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那把剑确实还是十分好的，剑身的打造轻薄锋利并无瑕疵。
只不过自小在云中境千钧斋长大的伯隅，早就见过无数名剑，自家那座耀金林中的铸剑师，更是世间名手，所以在他看来眼前的这把剑便有些过于普通了。
这把剑的铸造说不上差错，但是也没有任何出人意料的亮点，铸剑的材料也及其平凡，不像是名匠出品，更像是某位铸剑熟手灵光一现，碰巧而成的佳品。可以成为这人的得意之作卖出高价，但是也仅止于此。
不过伯隅的神色并非是故弄玄虚的玩笑，而是确实觉得惊讶。
因为普通才觉得惊讶。
因为这种普通和老者的身份以及剑术造诣都极不相衬。
伯隅摸了摸下巴。
阵中，老人手持长剑，与刚才那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已经判若两人。
虽然脸还是那张天生和蔼可亲的脸不错，但是却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不似垂暮老者，而像是一轮如日中天的骄阳，一座高山，巍峨不可挡。
可是再看，老人分明还是老人啊？
站在应天身边的封锋脸上露出些困惑。
应天道：“这是剑势。”
剑的表征三要素——剑招、剑势、剑意。
剑招是灵巧，熟练的剑招越多，剑上的变化也就越多，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就可以无穷无尽。
剑势便是威力，也就是剑上的势气，一招下去是砍断一根小树枝，开始劈开一座山岳，其剑势便是天差地别。
而最后的剑意则是深度，所谓剑意便是这一招之后的剑气余留，也就是一个人的剑带给人的感觉，这一点最为玄妙，和那个剑心最接近，却也截然不同。
因为剑意是可以变化的，而剑心几乎是唯一的。
就像一个人，剑意就是你的情绪，而剑心则是一个人不可动摇的心理底线。
剑招和剑势虽然看似比剑意要更加浅显易懂，但是能够做到登峰造极的却是更加难。
剑势与能力的强弱有关但是不大，而是在于自己心中觉得自己这一剑到底能够砍断什么，所以往往心气越高者，剑势便越大。
而眼前这名老者的剑势极大极沉。
封锋立刻明悟，定睛去看老人，感受这股剑势。
而另一边的乔安娜还是一脸迷惑，用力向阵中看了看。
她也没看出什么改变来啊！
应天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人。
其实封锋和乔安娜之中，虽然封锋在剑道上肯定更胜于乔安娜，但是其实在剑势这件事上，仔细认真的封锋却是比不上无知无觉的乔安娜的。
这也是乔安娜察觉不出来老人剑势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不把这种要劈开一座山岳的气势放在眼内。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乔安娜之外没有人会感受不到这种剑势。
站在老人对面的张楠自然更加感知得清晰。
若是一般的剑修，许多在这种威势之下便要产生动摇之心，畏惧、退却，本就是人之本能，更何况是一直生活在和平日常中的那些孩子。
但是张楠的童年却是充斥着死亡及血腥，不战则死，所以哪怕是遇见这样的威势恫吓，心中也半点不起涟漪。
老人道：“你果真不俗。”
能得到这样的老人的称赞，当然了不起，若是放在云海城内就会更加了不起了。
可是张楠却一点也不在乎，话语不过虚妄，实力才是真知。
于是她再度向着老人一剑劈下，没有那样惊人的剑势，却同样带着力拔山兮的力道。
而老人同样挥出一剑。
比两柄剑更先撞上的，是那两道威力无穷的剑气。
撞上，然后崩碎，随即迅速向四周扩散，却在阵法的周边消散无踪。
随后两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张楠当然很快，但是那名老人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输她，两人动作飞快，令人眼花缭乱。根本跟不上两人身影。
封锋看着阵中，努力想去看清两人的每一次交锋，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乔安娜则觉得两人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在左边，下一刻又跑到右边去了，转地她的脖子都酸了。
应天只是望着场中，神色淡漠，给人感觉像是根本没在看。
也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个少年城主一直在盯着自己一样。
而陶阳，似乎觉得那站在一起的三人，各自的神态动作像是比阵中两人正在比剑的焦点人物更加有趣。
他身边的楚今和尔春两人则在时刻关注这比擂场的那张大阵的变化，毕竟他们今天来这里的意义，除了要看张楠和那老者的一场剑上比试之外，更是要在这大阵承受不住时，保护周围的观战者。
毕竟是墨龙司的人。
陶阳回头对两人道：“你们不相信我啊？”
两人没作声，就当没听到。
陶阳嗤笑道：“一板一眼，真没意思。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呗！”
“要是我啊！我就说。对啊！不信。这么点真心话都不敢说啊！我又不是云海城的那些老头子老太婆，可不会吹胡子瞪眼的。”
楚今皱眉看了他一眼。
这个少年果真古怪，言词之间也直白迅猛，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
而在这一时间，那大阵之中，张楠已经在不断的对招之中渐渐落于下风。
两人的身形同时悬于高空，离着陶土的穹顶不过数尺的距离，以肉眼凡胎两人如同两个小黑点。
封锋有些忧心地用力去看，却看不清什么。
反而是乔安娜的目力更胜一筹，清晰看见，那老者一剑如重万钧轰然劈下，而张楠横剑去挡。
却被那一剑劈落，整个人飞快落下，砸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