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向来无论是住在附近的穷人，还是从墨龙司照过来的官差，又或者是从城东用轿子抬过来的家族老爷，甚至就算是半路倒在这里的杀手。
老人都是一样的温声和气，为他们治疗，平日里见着也总是笑呵呵的，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脾气。
因此常有人道，医者仁心便是如此。
而此时面对妖族，老人此刻却是板起了脸，心中仿佛有无数的雷霆怒火要发泄出来，此刻却是自己压制住了，却仍是眼睛睁圆瞪视着一群妖族。
菖蒲知道这眼神的意思，她又拉了拉应天的袖子。
应天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菖蒲的动作似的，对那老人道：“老先生，医者仁心，你难道不愿治一治这孩子的病吗？”
老人因为那个四字评价身体一僵，最后仍只是冷硬道：“我不医妖族！”
老人身边那童子学徒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看着阴沉着脸的师傅，道：“师父……”
老人低头瞪他，道：“她可怜，那又怎么样！别人就不可怜吗？”
童子：“……”
师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老人却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小徒弟的反应，愤慨地全身都在颤，道：“凭什么它们可怜，我们就要同情吗？那些死了的人又怎么说？他们活该？还是因为时间长了，过去了，不存在了，所以就能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就不重要了？”
“因为过去太多年了，就应该放下了。这又凭什么呢！”
那童子看看自己的师父，又看看那生着病的小姑娘，心道：要是您不觉着她可怜，做什么老是重复呢！想来师父也是心软觉得的，却又觉得自己不该觉得。
封锋有些难过地看着那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应天却眼神平静，听这老人说完了许多话，然后淡然开口道：“那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老人恨声道：“你想说什么？！”
应天道：“这个女孩是人族。”
除了菖蒲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应天。
那老人更是呆愣愣地看着应天，又看向那病者的小姑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妖族的发色瞳色常与人族不同，就好比铃兰的那一头漂亮得异样的银发，以及赤灵的蛇目竖瞳等。
那生了病的小姑娘发色也是不同的，发顶虽然也是墨色，但是发梢尾部却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
无论怎么看，这小姑娘都像是妖族。
在应天解释之前，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厅里的青年道：“她确实不是妖族，应该是小时候喝过妖族的血。”
“年纪越是小的婴孩儿，就越存在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之中。在这个时候受到外力影响，体质很容易发生改变。”
“不过，本质是不会发生改变的。她体内没有内丹，是人族。”
老人看向青年，低了低头，道：“师父。”
披了一身青衣的青年微微一叹道：“你果然还是没能放下。”
听到那老人叫这青年师父，在场众人里，就只有菖蒲好奇又谨慎地向去端详那青年，其他几人都见怪不怪。
青年又看向前来求诊的几人，随口道：“他家中上下十余口人都被妖族吞吃掉了，当年他还有个小妹，也差不多是这么大的年岁，在他眼前被一只虎妖扑咬。他想去抢，结果只抢回来了上半身。此事到现在也是他不解的心结。”
青年口气极为平淡地叙述完了这个惨烈的故事。
骁和赤灵只能是沉默不语。
菖蒲低下头，却未见得多惊讶。
应天依旧如常，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唯有封锋十分听着对方的叙述，先是震惊，然后又十分难过。
青年倒是不以为意，接着道：“其实这样的事哪里不发生，最后也都成了过去式。不仅是死人过去了，当年那些行凶的妖族又哪一个还活着。如果真能活到了现在，也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存在。”
“让你放下，不是为了让那些妖族可以活得安稳，而是为了让你能活成个人样。怨深易生魔，到了最后可能就跟白龙府那个一样生出一副黑心肝。结果也不知道是当初那些妖族害人更多，还是他自己害人更多。”
就算是要骁和赤灵这样的妖族来看，这青年的话也实在算不上是安慰，如果是心里脆弱的人，恐怕还要给他这冷漠的调调给说崩溃了。
但实则因为药物的滋养已经活过了一百三十岁老人，一张老脸皱成一团，不知想哭还是怎么，只是又唤了一声：“师父……”
青年根本没在意，只是来到骁的面前，低头去观视那孩子。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然后道：“哦！原来最终那株草的子实竟然是被你吃了进去。”
应天道：“是洛药师你之前要找的那药种生出的？”
洛离回答：“那株惊雷草会结一种鲜红的子实，我挖到的那株上子实已经滚落。可能看着挺好吃的吧！”
已经知道了这小姑娘是人族，那老人于是问道：“惊雷草……此物不在寻常药谱之中。师父可有解方？”
洛离摇摇头道：“杂记中说这惊雷草原本是生长在一处洞天之中的异草，那处小洞天之中整日落雷，这惊雷草要在雷电中吸取力量才能生长。在那处小洞天覆灭之前，有人将这草的药种带了出来，可是没有落雷这草叶就长不出来。”
“别处没有落雷，这跃龙国的风雷云，但寻常也很难讲这药种催动。多亏了前段时间那次，或许是因为大妖聚集，使得周边的风雷云都聚集过来，声势浩大的落雷之中这药种才被惊醒，生长发芽。”
“许多年来我也只见过这么一次，又谈得上什么解方。”
菖蒲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畏惧，急切道：“那我妹妹她还有救吗？”
“妹妹？”
洛离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妖族的小姑娘，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应天在旁边闲闲道：“不用摸骨相了，她是妖族，血脉混杂，嬴鱼的血脉现在占了上风。”
骁和赤灵对视了一眼，听出了一些意思。
嬴鱼，原身简单来说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鱼，是属于上古血脉的一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