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将那被定身了的杀手交给了赶过来的许佑之后，就走出了那条甚至称不上是巷子的狭窄暗道，雨已经比刚才要大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都已经不见，应天没有带伞，走在雨中。
雨水落在他的青衣上，融不进去，便又完整地滑坠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溅散成了无数的小水珠。
而在这一刹那，地上的积水之中倒映出了一个身形佝偻的影子，一身灰扑扑的旧衣包裹着那具老躯，在雨中瞬间出现在了应天的身侧。
正是之前摆摊卖贝壳首饰的那名老妪。
老妪站在应天的身边，然后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脸，随着一张黑色面具脱落下来，她的身形抽长，一头泛着珠光的粉色卷发披散下来，映衬着面具之后的美丽五官更为出彩，一双眸子更是如同珍珠一般水润光泽。
她的脖子上带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珍珠，和应天袖袋之中那串贝壳手链上的气息遥相呼应。
应天道：“鲛人。”
从见到那些贝壳的时候应天就察觉到了，这贝壳不是周边海域边上的渔民可以捡到的那种贝壳，而是出产自无边海岸的灵贝，带着令人有些怀念的气息。
跃龙国的南边是不归岭，而不归岭的那一侧便是无边海。
有传言无边海的深海之中生活着一支数千年前留存在人族地域的鲛人纯血。
那不是传言，是真的。
那美丽鲛人因为应天猜出了她的真身而略有惊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道：“你分明不是妖族，倒却真是对妖族知之甚详。难怪那位大人要我带你过去。”
鲛人这样说着，已经将手轻轻扣在了应天的肩上。
那只看着美丽白皙的纤巧的手却犹如泰山不动，至少逍遥境之下的修士都无法与她抗衡，赤灵和骁那两个所谓大妖跟她相比仍差一截。
这风雷云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这座城，城里进了大妖族，风雷云可不就聚集起来了吗？
但这次与那次大妖比擂不同，这锦舟城内本来就有许多妖族，妖气凝聚，锦舟城大阵虽然平常并不发动，但是其本身就和岩珠花的粉末一样能够控制妖气外泄。
不然大概这锦舟城里聚集这么多的妖族，这城内早就要终日不见太阳，活在阴云之下了。
可是这阵镇不了大量的妖气，像乔兴这样的大妖平时都压制住了妖力，伪装人平凡人这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将妖力全部释放出来的大妖自然就会引来风雷云，如赤灵和骁以及之前在那山顶比擂的大妖们还好，几个聚在一起，妖力共鸣之后才引来那一大片的风雷云聚集。
眼前这个鲛人却更强于他们。
不过，应天也知道，这么一片笼罩了全城的风雷云必不可能是只有她一只大妖存在。
而且风雷云遇到妖气是会降雷的，这片云里现在隐隐有雷光闪烁，但是却未有丁点落雷，只有雨降了下来。
这事这个鲛人不可能做到，是还有在她之上的更厉害的大妖压制了那风雷云。
风雷云再能如何感应妖力，挟制妖族，终归还只是一件法宝而已，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够破坏它。
面对这样的情况，应天脸上仍是带着轻笑，问道：“我能问问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谁吗？”
鲛人轻笑，她的声音有着一种奇特的质感，温润如水，带着甜美的余音，好像要将人裹挟进去，但是一旦陷入其中，却又会被水包裹窒息而死。
应天却分毫不受她这鲛人之音的影响，神色漠然望着这个面貌美艳的女子，他的左手已经做了一个剑指，灵力缓缓流淌，不知不觉之间，他便已经是通玄境了。
还没有察觉异样的鲛人笑道：“告诉你也无妨，现今我的主人正是那位妖界传说的人物——大妖幽寻。”
在那个名字落下的一瞬间，应天如被雷劈，僵在原地，左手凝聚起来的灵力也因为他的动摇而失去了指引，刚露头的一点剑气顷刻散去。
鲛人道：“看来你是也听过我主人的威名，”
应天没有理她，只是抬头看看天，天色未改，雨也丝毫不减，锦舟城内一切都还没有变化。
威名。
应天笑了一声。
“你多少岁了？”
鲛人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看着这个莫名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族修士，想了想却也没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便道：“已是七十岁有余。”
应天道：“难怪如此。”
鲛人不解：“你什么意思？”
应天道：“威名？你知道这个名字已经有多久没人说出口了吗？”
一百年前，将这两字说出口的修士和妖族，死了一茬又一茬，数都数不过来。这两个字都变成了一个禁忌的词，渐渐的再没有人或妖敢提起，就连书册上的记载也被隐去。
只有活了百余岁以上的妖族和修士的记忆里这个名字才能够有所逗留，但是即便是他们也不会再直呼其名，只用“那个大妖”或者“那位大人”来称呼她。
这个曾经的妖族传说的名字，便就在岁月的轮转之下，几乎消失不见了。
哪里再来的什么威名？
一直成长在深海之中的鲛人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却又转瞬化为笑颜，道：“我知道了！主人提醒过，令我不要跟你所说话，就是这个意思吧！你虽然没有鲛音，却最善于用言词蛊惑他人。”
应天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鲛人手上的那只面谱，那只黑色的面谱上有一个红色的翎纹印记，有些东西在应天的心里合上了辙。
应天神色冷漠，没什么感情地道：“原来是这样。”
鲛人完全没明白这青年是搞清楚了点儿什么，又想起了主人派给命令时的提醒，只把他现在说的话和刚才说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然后扣住了他的肩膀就要往地上的积水里压。
地上的积水分明浅得连鞋底都没不过，却在鲛人的施力下泛起阵阵涟漪，那水面之中倒影出了城郊树林的风景。
此刻，一道剑气破空而来落在了两人的脚边，地上的积水在剑气的冲击之下飞溅开来，那水中的画面便跟着破碎。
鲛人瞪了应天一眼，道：“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随后又一道剑气而来，她身形一晃以退开数尺。
应天有些无语，这招他虽然用的不少，但这次可是真没有。
应天抬头看见张楠沿着街道，在雨幕之中慢慢走来。
她看见应天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这里，少不了出麻烦。”
应天身上那通讯用的罗盘里陶阳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怎么样？人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