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原打开家的大门之后,率先走进玄关,从鞋柜里给铃原拿了一双新拖鞋。铃原换上之后,将自己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好才跟着牧之原走进客厅。
等到坐在沙发上,确认了对方家里没人的铃原终于不再那么拘谨,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将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牧之原给她端来一杯饮料:“小梓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把晚餐准备好。”
铃原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我也来给一濑帮忙!”
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牧之原点点头,把两人刚买回的食材提到厨房后,还专门从储物柜里找出一条新的围裙递给铃原。
拥有不管什么食物都能在锅里烧成黑色碳状物质这门奇妙魔法的铃原思索了一下,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帮忙给土豆削皮。正准备把削皮器递给对方的牧之原转过头,却发现铃原已经兴致勃勃的拿起菜刀咔咔几刀下去,将一个椭圆形的土豆切成了长方体的形状。少女还颇为得意地看向她,仿佛在炫耀自己削皮削的多么干净——如果不考虑这个土豆的体积已经只剩一半的话,确实还挺干净的。
大概猜到了铃原的烹饪技能等级,牧之原拿起一个土豆给铃原演示了一下削皮器的便利,随后就把削皮器递给她并叮嘱不要割到手了。因为只需要准备两个人的份,所以牧之原只拿了三个土豆出来。此刻已经被铃原切了一个,牧之原演示用掉一个,少女只好把最后那个土豆当做艺术品一样拿在手里精雕细琢地削着皮,毕竟干完这个她也帮不了什么别的忙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咖喱啊,小梓喜欢猪肉还是鸡肉?虽然刚刚在超市里只买了鸡肉,不过家里好像还有冻里脊,就是用微波炉解冻的话可能口感不太好……”
“都可以啦,只要是一濑做的我都喜欢吃。”
“你越是这么说,我反而越担心要是不合你胃口该怎么办。”牧之原有些无奈地说道,一边麻利地将洋葱切片。
哪怕铃原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但是给一个土豆削皮终究不是什么繁琐的工作。少女恋恋不舍地把土豆放在砧板上,等着牧之原切完手头上的洋葱之后再将其切块——在意识到铃原几乎没有做过饭之后,牧之原当然不会同意再让她使用菜刀。虽然已经干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铃原依旧不想离开厨房。像这样两个人站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就跟在出租屋里同居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说起来,要是自己和一濑去了同一所大学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两个人合租同一间屋子呢?一濑的成绩很好,可自己也不差,要是努把力的话考上同一所学校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她愿意接受和自己这个室友住在一起吗?
趁着铃原胡思乱想的功夫,那边的牧之原已经在锅里煮咖喱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问道:“小梓喜欢吃辣吗,还是甜一点的?”
“辣的!”
“好的,了解。”牧之原其实是几乎不能吃辣的那种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待会先把自己的份盛出来,再往锅里加辣就行了。虽说有点麻烦,但是铃原喜欢的话也就算不上什么麻烦了。然而,哪怕是牧之原也有犯错的时候,一个从不吃辣的人,如何能够把握食物的辣度呢?所以,当铃原在餐桌上满脸通红的往嘴里灌着水时,牧之原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辣了。
“唔,好撑好难受……”吃过晚饭的铃原躺在沙发上,用手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都说了要是吃不了的话就算了,还可以做点别的给你吃,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受又是何必呢。”牧之原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又是歉意又是心疼地看着她。
“虽然有点辣,但是很好吃啊,浪费了多不好。”铃原嘴边一圈发红的痕迹却让有点辣这个说法有些站不住脚,不过就算抛开那份咖喱饭是牧之原做的,但看食物本身也是味道不错的料理,就是有些过于辣了。这么一想的话,少女觉得一濑还真是了不起的人,好像就没有她不擅长的事情。和干什么都是半吊子的自己不同,一濑不管做什么都会竭尽所能的认真做好,或许这也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吧。
“饭也吃完了,我们还是赶紧干正事吧。”铃原挣扎着准备从沙发上爬起来,却被牧之原按了回去。
“那种事情也不急啦,不对,倒也不能说不急,只是今天叫你过来的目的并不主要是这个。”
“欸?”
“我还从没带朋友来家里玩过,刚好最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说法不妥,牧之原又接了一句:“当然啦,社刊的事也很重要,这几天我们一定要把初稿做出来,不然这学期就完不成了。”
“一濑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小说部的事情呢?如果只是单纯喜欢看小说的话,没必要这么上心吧。”铃原还是坐起身来,认真地问向身旁的人。
时至今日,很多事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牧之原干脆和盘托出:“因为这所学校是妈妈的母校,小说部就是妈妈建立的社团。”
“……”尽管之前有过一些猜测,但是铃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最开始选择这所学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看看妈妈曾经就读的学校是什么样的,也想感受一下高中时期的妈妈每天参加的社团会干些什么。结果当时刚从老师那里得知小说部已经没有成员,快要废部的时候我还有些吃惊,也有些庆幸。毕竟自己要是再晚一年入学的话,可能小说部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这么说,设立了社刊传统的人也是……”
“嗯,就是妈妈。”
怪不得当时明知道按照小说部的传统来创作社刊会困难许多,牧之原还是执意要这么做。对于她而言,这不仅仅是社团活动,更像是一种能够缅怀逝去之人的仪式。想到这,铃原拉起牧之原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完成社刊吧!虽然我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但也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一濑完成这件事的!”
牧之原先是一愣,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笑意:“小梓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陪着我一起胡闹呢。”
“才不是什么胡闹呢,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把它做好的!”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你知道了什么是我想要的以后,愿意竭尽全力地帮我得到它。可我明明早就懂得了你想要的是什么,却因为害怕受伤而不愿松手把它送给你。意识到这一点的牧之原愈发地讨厌起自己来,可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一般,铃原对自己付出的越多,自己就越是厌恶卑劣的自己;越是厌恶卑劣的自己,就越觉得自己不配让铃原守候在身边。
牧之原知道这样的想法迟早会打破现在这种平衡,继而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可这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一艘已经载满人的小船一般,哪怕知道自己爬上去可能会让所有人都沉入水里,可是本能的欲望还是让自己扒着船身不愿松手。
“小梓,对不起……”
“啊,为什么突然要道歉啊?是指刚刚咖喱的事吗,我已经不难受了,而且一濑做的饭很好吃啊,就是下次可以少放点辣。”铃原回过头来,脸上还是挂着那副让人安心的笑容。
现实往往就是如此,尽管已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赖在舒适区的安逸又让人攒不起主动改变现状的动力。牧之原脑海中那些想法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前,过了一个钟头还是没办法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最终,察觉到牧之原状态不对的铃原主动提议今天就先这样,社刊的事明天再说。窗外已经明月高挂的夜色仿佛在催促着她赶紧回家,然而就在她准备告辞的时候,牧之原主动开口让她在这里留宿一晚。
几个小时后,洗完澡后的铃原躺在牧之原的床上,无论是枕头还是被褥都能嗅到属于一濑的味道,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心跳不已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事实上此刻的她心里却是异常的平和。
“一濑,要不还是你睡床上吧?”铃原探出头,对地铺上的少女说。
“不用了,小梓毕竟是客人,有床还让你睡地上也太失礼了,我要关灯了哦。”
“嗯,好吧。”
随着开关按动的声响,眼前变得一片漆黑,铃原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微微能透过窗帘里透过的一丝星光看清东西。牧之原在关了灯后,道过一句晚安就不再言语,铃原只能依稀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虽然睡不着很想和她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对方的休息。
“小梓,睡着了吗?”
“还没有,躺在一濑的床上让我兴奋地有些睡不着。”
说完这句话的铃原本以为对方会温柔地教训她两句,诸如不要说些奇怪的话之类的。结果牧之原过了快一分钟才再度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小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拒绝了你,却又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继续做朋友,我自己都觉得我已经烂到无可救药了……”
铃原诧异地撑起身体,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向地板上,却只能隐约看到对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一濑又没有做错什么,继续和你做朋友也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就把我对你的喜欢当做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不就好了吗。”
从未想过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会主动提起这种平日里两人避而不谈的话题。铃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以至于安慰她的借口都显得十分蹩脚。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又不用看着对方的脸,牧之原才能将这些想法付诸言语,传达出来。
铃原第一次意识到喜欢这种东西,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将真心抛给喜欢的人,倘若对方是个毫不在意的人渣,哈哈大笑两声就把它扔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走开,那么受伤的人就只有自己;可要是对方也会在乎自己的感受,那么又该怎么做呢?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都以为恋爱是蜜糖一般甜腻的事物,然而所闻所见的那些模范情侣不过是幸存者偏差罢了。铃原忽然好想回到刚入学的时候,哪怕是加入漫研部和那些肥仔宅男为伍也无所谓,只要能不遇到一濑就好。只要不遇到一濑,就不会有机会加入小说部,也就不会和她变得要好,不会喜欢上她,虽然也不会经历那些快乐的时光,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让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了。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到,铃原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子,不想让牧之原看到自己难过的表情。两个人互相背对着对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