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进来的人，是不久前追着秀一跑出去的绘理子。房间里，两人的视线刚一交接便又错开，就算是旅馆里房型最大的家庭间，站在门口也足以一眼望到头。
看出了绘理子的疑惑，牧之原主动开口说：“小梓的话先去温泉那边了，我现在也准备过去，城琦同学要一起去吗？”
听到牧之原的话，城琦绘理子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所以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吗？”
“嗯，是这样子没错，有什么事吗？”牧之原并不是第一次和绘理子接触，上个学期去游乐园的时候，她记得队伍里也有绘理子的存在。但是不管是上一次游乐园之旅，还是这一次的温泉旅行，她都没怎么和绘理子有过交流。所以当下这种情况，多少让她有点不自在。只是绘理子毕竟是秀一的女朋友，牧之原多少想要表现得友善一点。若是用对待旁人的那种冷漠态度，可能会让秀一难办吧。
“啧，本来我还没这个打算，不过既然这么巧的话……”绘理子自言自语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背靠着门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刚刚还收拾着东西的牧之原还跪坐在地板上，绘理子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稍微聊聊可以吗，牧之原同学。”
“……嗯，可以是可以，城琦同学有什么事情吗？”牧之原努力摆出了笑脸，却因为不太习惯这样的情形显得有些别扭。
“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和你这么单独说说话呢，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就知道你了哦。”
绘理子的话让牧之原有些许困惑，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大抵是怎么回事。
“没错哦，是秀一跟我说的。”绘理子看着对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于是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说实话，一开始只是知道秀一有个很厉害的表姐，经常会在市里拿些什么才艺奖，成绩很好，人也漂亮。不过这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实感，毕竟我们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嘛。”
牧之原准备说些自谦的话，再从自己匮乏的赞扬词库中找出几个词来修饰一下对方，让这场对话像是女生中常见的互相吹捧一样，可还没等她开口，绘理子已经继续说了起来。
“随着升上高年级，关于你的事秀一说得越来越少了。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不说，我还可以自己去打听嘛。”绘理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只是就这么一字一句地告诉牧之原：“我调查过你哦，牧之原一濑。”
牧之原的瞳孔随着对方的话语猛地收缩又绽开，她下意识地用手撑起身体，换了个坐得更稳妥一点的姿势：“城琦同学的意思是想说打听吧？”、
绘理子抱起胳膊，耸了耸肩：“无所谓，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好在我们生活在这样一座小城市里，城区都集中在那么一块。稍一打听，我们那所初中就有不少和你同一个小学的学生。”
“再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非是随便编点借口向别人询问有关你的事罢了，我甚至还去过一次你就读的小学哦，稍微假装了一下是你的朋友就从你的老师那里套了不少你的信息出来。”无视了牧之原默默攥紧的拳头，绘理子继续说道：“其实想要调查一个人远比想象中来得更简单，不是有个什么理论来着吗？就算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联系到对方。这个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很了解你哦，例如你小时候经常生病需要住在医院，后来岁数大了点之后周末会去一个钢琴家的家里学琴，甚至包括你升上初中之后为什么性子会变得孤僻难以相处的原因，我也打听到了。”
“……”牧之原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她已经意识到这场对话并不简单，可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没反应啊，真可惜，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表现得更生气一点呢。”绘理子露出乏味的表情，就地坐了下来，以同一水平线的高度看向对方。
“城琦同学……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了些什么呢？”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你已经妨碍到我了啊。”绘理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题一样，“你该不会对于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少困扰都没个自觉吧？本来我和秀一现在应该是在上同一所高中的才对。”
同一所高中……牧之原很快就在脑袋里整理出了事情的大概。目前就读的远北中学并不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高中，而且就地理位置来说离自己家也不算方便。之所以会选择这里，完全是因为它是妈妈的母校。再加上父亲很忙，自己鼓起勇气告诉他要来这所学校之后，他也只是随便劝了几句便由着自己去了。
“对不起……”牧之原依稀记得中学三年级的寒假时，秀一独自领着礼品上家里来拜年，当时他随口问起自己准备报考哪所高中，当时自己还不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就是打着要和自己上同一所学校的念头吧。
有一件事牧之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就是自己远没有人前装出的那么坚强。大概是在妈妈去世的不久后吧，秀一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了。看着他老是摆出一副“麻烦死了”的面瘫脸，却又竭尽所能地去满足着自己的一己私欲。
老实说有时候也会想他是不是在可怜自己，但是在妈妈走后还能给自己带来家人这种感觉的，居然只剩下秀一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都快要下意识地忽略掉秀一帮过自己多少次了。大概是因为那家伙老是喜欢说些什么“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干才干的”之类的蠢话，以至于自己都快要相信那套蹩脚的说辞了吧。
秀一和自己不一样，他是个足够温柔的人，温柔到就连给予别人帮助，都要编织出合适的借口好让别人心安理得。这些事情牧之原并非不明白，只是人往往会下意识去忽略那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
好难受，好想吐。负面情绪像是要从身体里涌出来一样，牧之原迫切地想要从这个房间里逃离。对了，小梓……小梓还在等我，这个时候如果能待在她身边的话，自己多少也能感到好受一点吧？
牧之原抱起早就整理好的衣物，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往房门的方向走去：“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做了多少让你厌恶的事情，对于那些事我都很抱歉……还有人在等我，我必须得去那边了。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不断重复道着歉的牧之原在经过绘理子身旁时，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看来对方并不准备放自己离开。少女的身子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被如此对待呢？我不是已经有在拼命向你道歉了吗，我不会再去麻烦秀一任何事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请放开我。”
“怎么，你就这么急着去找你的新玩具吗？”
新……新玩具？
“真是恭喜你呢，上了高中之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尽情使唤的听话玩具。反正你只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以她的性格自然就会忍不住想要帮你的吧。”
“不对，我才不是那么看待小梓的！”
“切，你该不会想说你把她当朋友吧？像你这种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朋友的人，突然就和高中才认识的人做起朋友来了？还不是因为她愿意听你的话，在你的那个社团里给你凑数么。”
“不是的……”
“承认吧，牧之原一濑，像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就像你从来都不在乎秀一是不是真的喜欢陪着你在那个什么破社团里鼓捣那些麻烦事一样，其他人对你来说都只是实现目的的工具而已。”
不对，事实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牧之原想要出言反驳，一个念头却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旁人眼里真的不是这样的吗？
有位伟大的文学家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说到底，比起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行为更加具有说服力。说起来，不管是秀一还是小梓，好像一开始都不愿意出演舞台剧的吧，可最后也还是被自己给拖下水了。这学期的社刊也是，如果自己不坚持的话或许大家也不用耗费那么多精力。
牧之原试图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可思绪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自己对小梓的感情真的算是友情吗，自己真的有把她的感受作为考量去抉择过吗，没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的朋友吧？牧之原审视着内心，哪怕自己认为小梓是重要的朋友，可是自己迄今为止的行为真的配得上这个说法吗。好多好多的画面浮现过脑海，似乎小梓在自己面前已经哭过许多次了，而每次让她这么难过的人都是自己。
……果然自己就不配得到幸福，像自己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待在那些温柔的人身边。
牧之原猛地发力挣脱开绘理子的手，沿着走廊跑出了对方的视线。
另一边，泡在温泉里的铃原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早就在水里平静下来的她喃喃自语：“一濑怎么还不来啊……”
PS:唉，这章卡了好久，反反复复写了几遍还是感觉不满意，但是以现在的自己来说估计也很难写好，看后面能不能补救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