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来到旅馆的庭院当中,因为出来之前披上了外套,铃原倒也不觉得冷。
“一濑怎么样了?”
“已经睡着了,情绪不算太糟吧,至少不是一言不发的状态。你那边呢?”
“那家伙也睡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倒还比较老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也没敢问一濑。”铃原终于问出了自己在意的问题。
秀一有些难办的挠挠头,找了个石质的长凳坐了下来,结果屁股接触到石材表面的一瞬间因为冰冷的感觉打了个哆嗦。
“呜哇,好冰!”紧跟着他一起坐下的铃原替他一起表达了内心的感受。
“其实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绘理子没跟我讲具体的内容,基本上我把她告诉我的信息都在电话里传达给你了。”
“哈啊?”铃原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到原因,老实说会变成这种情况我也有责任,早在答应绘理子之前就该考虑到可能会有这种后果了。”秀一仿佛化身谜语人,兜兜转转老半天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透露,右手边的铃原听着急得够呛。
察觉到了少女的不满,秀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绘理子一直对一濑有很大的意见,究其原因的话应该还是我吧,这个我也不想多谈,你明白就好。”
铃原点点头,类似的事情她也听绘理子说过。
“所以,她们吵了一架?”
“大概吧,不过从绘理子口气以及态度来看,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在向对方发泄不满才对,毕竟一濑那家伙哪里经历过这种和别人争锋相对的场面啊,估计最后也是受不了才逃跑的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濑在走廊里忽然问了自己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大概就是因为被绘理子的话语击溃了心防吧。想到这,饶是一直与人为善的铃原也不禁有些厌恶起绘理子来,惹得牧之原不开心的人,在她这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啧,真是火大。”
“抱歉啊,都怪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带她一起来,本来还想着多让她接触一下一濑的话,能不能稍微让她对一濑有所改观,而且我想着你们如果是三个人一起行动的话,她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已经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之前少有像这种完全撕破脸皮的情况发生,再加上铃原当时刚被牧之原突然袭击,慌忙之下根本考虑不到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然说不定能够避免现在的局面。
“算了,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懊恼也于事无补,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啊?”
秀一思考了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说:“现在这个状态她们俩肯定也不想见到对方,明天上午我带着绘理子先离开,之后你再和一濑一起回去吧。”
“嗯,待会我回房间把城琦的东西拿给你吧。”
秀一没有再开口,周遭的空气一时都变得安静了起来,铃原就这么继续坐在长凳上,两个人似乎都在思考着些什么。
“我说,你喜欢一濑对吧?”秀一的口中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铃原把惊讶埋在心底,态度随意地回答:“对啊,要是不喜欢也不会想和一濑做关系亲密的朋友吧?”
“别装了,我指的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你明白的。”
假使这是其他人,铃原一定会继续矢口否认,不管对方再怎么说自己都会一口咬定没这回事。如果是秀一的话,铃原潜意识里多少认为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她最后还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很奇怪吧,女孩子会喜欢上女孩子这种事……”和主动告诉由衣那时不同,这种带有一点抓包意味的情况下,铃原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真是不像你啊,铃原。我还以为过分地在乎他人看法这种事,只是属于一濑的特权来着。”秀一把手笼在袖子里,很识趣地看着天上的月亮,而不是盯着身旁少女露出的窘态。
“……谢谢,秀一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没多久吧,我也是问过一濑才确定的,顺带一提我连你告白失败的事也知道。”
“啊啊啊啊!不要提那种事情啊!”铃原用宽大衣袍包裹着的双手捂住脸,不过是区区秀一,居然让自己如此难堪。
说起来一濑好像说过,不准自己告诉铃原的来着,不过考虑到自己之后的打算,这种小事根本就无足轻重。
“其实,我在想要不要从小说部退部。”
“哼,你退不退我才不在……欸!?你要退部?”
“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啊,而且你要是退部的话,社团成员就不够三个人了,到时候会被学生会勒令废部的!”
“因为我觉得,继续留在小说部会与我的理念背道而驰。”不等铃原发问,秀一继续开口道:“虽然从辈分上来说,一濑是我的姐姐,但是有些事情上,她更像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
好比雄鹰会通过把幼崽推落悬崖来让它们学会飞翔一样,过度的保护换来的代价是永远无法长大。秀一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能让牧之原获得幸福,只是在他们这个懵懂的年纪,哪怕是自认为赌上一切也要贯彻的正确,在不远的将来回首望去都会认为过去的自己蠢得不可方物。似乎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来说,除了笨拙地用摔到来学会道理之外别无他法。
“也许像今天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但是绘理子的举动提醒了我,我的愿望是牧之原一濑能够真正地走出过往的经历,自信地抬起头去迎接明天,而不是想法设法地去帮她打理好周遭的事物,让她在这种虚假的安稳中继续蜷缩在自己的壳里。”
“可……可是,小说部对一濑来说很重要对吧,如果被废部的话她会伤心的!”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啊铃原,就算这次随了她的意,可下次呢,将来呢?我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都能够陪在她身边啊。你可以吗,铃原。”
铃原嘴唇微张,“可以”这两个字却被死死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自己真的能陪伴一濑一辈子吗,就算可以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呢,朋友?
尽管再怎么不甘心,铃原却明白秀一的话比自己的冲动更有道理。就像是绘理子只需要用几句话,便能让从未与人起过争执的牧之原不堪重负地落荒而逃。或许高中时期,自己还能尽力帮一濑把可能遇到的麻烦扫得干干净净,等到将来步入社会,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一濑还能够承受住打击吗。
石凳上的少女垂下头,看向摊开在膝上的手掌。掌心和指腹上还残留着因为握棒留下的旧茧,可是这双曾经作为棒球部王牌的手,在苍白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那么无力。
自己已经不想再看到一濑难过的样子了,一次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