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块鳗鱼，铃原再端起套餐附赠的果汁一饮而尽，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带着一脸惬意的表情等待去前台结账的牧之原回来。
拨开厚重的门帘走出店里，迎面而来的就是带有十二月份气息的寒风。好在两个人才刚刚吃过午饭，倒也不觉得会冷，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一濑准备去哪儿？”
牧之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在附近随便走走吧，一上午都待在室内环境里，感觉脑袋有些闷。”
“那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吧，大概走一站路就有一个沿湖公园。”因为由衣的家就在这一块儿，所以铃原还是很熟悉附近的。
牧之原自然是没有异议，两个人便朝着铃原刚刚指的方向迈开步子。
“小梓，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以后？”铃原略微皱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一濑是指下个学期吗，还是说明年四月份的二年级？”
“这些当然也包含在内，不过我想说的是更远之后的未来，你想过上怎样的生活呢？”
“啊，这个问题好像刚上时，老师问大家二十年后想干什么一样啊……”铃原认真思考一番后，不太确定地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诶，并没有什么想要从事的职业，也没有什么十分向往的地方，要是是以前的我，大概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随波逐流就满足了吧。不过现在多了一个想法，想要和一濑上同一所大学来着，只是一濑成绩这么好，看来我得努力念书才行。”
说到这，铃原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抓住牧之原的袖子：“等一下，一濑是准备上国内的大学吧？该不会出国吧？”
“我没这个打算。”面对紧张兮兮的铃原，牧之原慢慢垂下视线来：“小梓想和我去同一所大学啊……”
慢慢闲聊的功夫，她们已经走到铃原所说的公园入口了。虽然叫做公园，但实际上只是沿着湖边做了一段木栈道，再在一旁安放几条可供休憩的长椅罢了。
两人没有走向长椅，而是往靠近湖边的栏杆走去。铃原告诉她如果是夏天的话，能在湖面上看到自己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但是现在这个季节，镜子般的湖面只会偶尔被寒风带起一丝波纹。
“对了，一濑对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你该不会想去念东大那种级别的学校吧？”
牧之原依托在护栏的扶手上，远眺着湖对岸的光景，轻声地回答道：“其实我想随便挑一所学校，只要是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小城市就行。”
“……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然后在那边开始新的生活。”
“那……那我呢？我也是认识一濑的人啊……”
牧之原收回视线，转而投向一脸纠结的铃原：“小梓的话就不要紧，我相信小梓。”
可她立马又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只是小梓真的要跟着我一起吗，以小梓的条件完全可以去大城市就读排名不错的学校吧，在大城市也会有更多的机会。”
“不要，我要和一濑待在一起。”铃原固执地摇摇头。
牧之原也不坚持，说起了别的话题：“你知道吗，小梓，其实我以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小时候的我，既不像平日里表现出的那么坚强，也没有在你面前才坦露的那般懦弱，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罢了。”
“是因为……阿姨去世的事情吗？”
牧之原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知道哦，不管是秀一还是你，都希望我能改变一些观点，而且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既然这样的话——”
“可是，”牧之原打断了对方，“我赖以生存的观念，就只能这么被否定掉吗？没错，你们说的很多话都称得上是正确。比如不放下一些事就没办法开心地生活下去；一味地拒绝他人的善意就什么好事也不会发生，等等之类的。”
铃原微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她有点头绪，却又抓不到那丝感觉。
“我知道一直缩在过去的角落里不好，可是我就是害怕啊，有些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到了。所以我走路会靠着墙走，坐巴士我要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我想要大家谁都不要关注我，谁都不想了解我，谁都不会靠近我。难道这也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这些行为必须被打上错误的标签吗？”
“一濑……”
“但是我并没有怪小梓的意思哦，相反我很感谢你。因为小梓缓解了我心底的寂寞，和你相处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开心到我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你的感情，却自欺欺人地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所以你明白吗，小梓，对我而言你是特别的，因为你即使面对拒绝，也会走到我身边把温暖分享给我，我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像你一样，用如此温柔的方式靠近我。可是，我已经失去爱上他人的能力了，即使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我都很害怕和你分别的那一天。如果我们真的成为情侣的话，要是哪天分手了，我想我一定承担不了的吧。”
牧之原上前一步，握住了铃原的手：“只是像现在这样做好朋友就不行吗，明明我们像现在这样也能时常在一起啊。”
少女低着头，垂下的刘海让牧之原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语却连就站在她身前的自己都听不清。
“抱歉，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清，能再……”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濑老是像这样不肯相信我呢！”铃原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抬起头来牧之原才发现对方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濑就连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我！才不会分手的啊，为什么总是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啊，明明我也有在努力啊！”
少女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到崭新的围巾上，她似乎是担心将其弄脏，单手把它从脖子上扯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明明是一濑先邀请我进小说部的！也是一濑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现在却又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酷啊，难道我有这么差劲吗！”
“不是的，小梓，我不是那个意思……”牧之原的声音戛然而止，就算想要解释，又有什么能够辩解的呢，自己就是害怕去回应这份情感不是吗，不正是无法对小梓说出喜欢两个字，才酝酿了这么一大堆话吗。
随着牧之原沉默下来，铃原负气地转过身往反方向快步走去，而牧之原只能亦步亦随的跟在后面。
“对不起，小梓，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别跟着我！”铃原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几乎是吼着喊出了这句话。
稍微遮挡了一下视线的铃原没注意到脚下一根木板的凸起，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刚好一阵大风吹往湖心，少女手中一松，深红色的围巾顿时被风儿刮到半空中。
“不要！”
“小梓！”
呼喊声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发出的。铃原往右手边的方向扑过去，将整个上半身都够在了栏杆的外面，才勉强抓住了围巾的尾巴。就在她快要失去平衡的瞬间，腰部被人用力的抱住往后仰，随后和她身后的牧之原一同躺倒在木栈道的地面上。
“啊，吓死我了……”铃原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围巾，松了口气。
身旁的牧之原也坐了起来，随即立刻就扑到了铃原身上，一边急切地观察着她的身体，一边紧张地问：“没事吧小梓，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痛？”
“我没事，谢谢……”
初步确认了对方并未受伤的牧之原一把扯过铃原手中的围巾，大声地吼着：“你是傻瓜吗，刚刚为什么要冲出去，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铃原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地辩解着：“这个湖不深的，而且我会游泳……”
“现在是冬天！就这么一条破围巾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吗，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十条、一百条都可以！你知不知道这个天气你掉下去会淹死的！”说完，气得眼泪都出来的牧之原作势就要把围巾往地下一摔，惹得铃原赶紧伸手接住。
“可这是……这是一濑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啊……”铃原把背包脱下，十分宝贝地把围巾收进包里放好。大概是害怕惹牧之原生气，只敢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牧之原整个人都顿住了，就在铃原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更生气了的时候，她才猛地扑过去抱住铃原，将脑袋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笨蛋！笨蛋！小梓真是个大笨蛋！为什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啊，你比什么礼物都重要一千倍一万倍！你要是出事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铃原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拢，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牧之原的后背：“对不起啊一濑，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