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馆里消磨的时光比牧之原想象中还要久,等到她们俩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街道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回去吗?”
“唔……那就回去吧。”今天也算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疲倦。
“那么我就往这个方向去车站那边,小梓呢?”
“我也是那边!”
两个人到达车站时刚好错过一辆公交车,站台处空无一人。
“看起来很要等一会儿呢,我陪你一起等吧?”说着这话的铃原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显然只是习惯性地用上了询问的语气。
“你也不急着回家啊?”
“那有什么好着急的……”铃原低下脑袋看向自己帆布鞋上的鞋带,忽然没由来地冒出一句:“我们今天下午又吵架了呢。”
“嗯,是啊。”牧之原的声音和对方一样平静。
“一濑还记得我们上一次闹矛盾是多久之前吗,我都不记得了。”
“你记性这么好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住啊。”
“嘿嘿嘿,我的记忆力也没一濑说得那么好啦,而且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不太会去记住。”
“对我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
“哈哈哈,说的也是呢。”铃原抬起头来,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一些,天空已然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其实啊,有时候我也会在心里埋怨一濑。因为一濑老是什么也不说,不管什么想法都憋在心底。真是的,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可是不说出来的话,我又怎么会懂呢。”
“……因为已经习惯了啊,而且我的想法就算说出来,小梓大概也不会认同吧,就像今天这样。”
“那你也得告诉我啊,就算是我不认同的观点,也比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要好。”铃原再度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委屈起来:“我是个不擅长揣测别人想法的人,可是在喜欢上一濑之后,不管想和你做什么事,都要一个人闷着脑袋考虑半天你会不会不喜欢。还有吵架也是,每次有过争执,都是我先去找一濑的,一濑也稍微哄哄我啊,我不也一直在为了给我们的关系找到一个平衡点而努力吗……”
铃原那惹人怜惜的样子,让牧之原忍不住想伸出手来摸着对方的脑袋好好安慰一番,可是伸出的右手却只是悬在半空中无法落下。巧合的是,对于对方的举动并不清楚的铃原主动挪了挪身子,将脑袋靠在了牧之原的肩膀上。
“我很不安啊,一濑……”铃原缓缓闭上眼睛,呢子大衣细密的绒毛触感配上牧之原的身体所散发出的沐浴露香味令她十分放松,“我本以为对你的这份感情,就算被你拒绝过也能一直保持不变,但是现在我开始害怕了起来,害怕哪天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那样的话,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肩头的沉重感似乎并不是铃原那颗小脑袋能够给予的,这一刻牧之原忽然觉得倘若自己不是那个胆怯的牧之原一濑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自己一定能够同样热烈地去回应小梓这份热烈的感情吧。
“一濑今天问了我以后的打算对吧?”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铃原唯一一次能够不去顾虑对方心底的想法,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要倾诉的事全部吐露出来的机会,她就保持着这个舒服的姿势轻声将想要传达的想法一字不落地全部说了出来:“晚上窝在被子的时候,白天去学校路上的时候,课堂上走神发呆的时候……我都会想象着假如以后能和一濑成为情侣的生活。我比较喜欢赖床,早上肯定是一濑负责叫醒我,然后我们会一起吃过早饭再出门上班。晚饭应该也是一濑来做,但是我肯定会在旁边好好帮忙的,也会负责在饭后好好刷盘子。”
铃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调却是愈发地轻快起来:“然后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去旅游,可以去露营,也可以去像今天这样去看场电影再去吃一顿好吃的料理。”
铃原将手放到牧之原摊开的手掌上,十指交错地握住对方:“我啊,还有好多好多想要和一濑一起做的事,因为只要有一濑在身边的话,我都会很开心。”
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机,所以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牧之原此刻才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下午在湖边的时候,已经和自己安稳相处了这么久的铃原会发脾气。自己该道歉吗,可她也明白,靠在肩膀上的那个女孩子渴望听到的并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而是现在的她无法言说的话语。
“啊哈哈,好像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呢,一濑不要放在心上哦,只是你的肩膀靠起来太舒服了我才会这样子说胡话的,总之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一濑也不要感到不高兴哦!”铃原坐起身子来,发出了一贯用以掩饰尴尬的笑声。
啊咧?讪笑着的铃原并没有听到她预料的声音,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一濑应该要随便说些什么,然后她们就可以把今天的事一笔带过,再去聊些其他的话题,这样子今天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以及她刚刚那些有点倒苦水意味的话语,就都可以翻篇掉假装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身旁的少女始终没有说话,有些困惑的铃原转过头去,只看到对方认真的神情。
“小梓,我——”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两人的思绪都停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铃原先回过神来,她慌乱地站起身,把牧之原也拉了起来。
“公交车来了哦,一濑准备上车吧!”
“欸,等等,我……”
“错过这班,又要等好久,先上车再说!”铃原几乎是在车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便推着牧之原的后背将其推上了车,随后她才微笑着跟对方挥手道别。
“一濑到家之后告诉我一声哦。”
“……嗯。”
直到车门关闭,公车逐渐远去之后,铃原才在原地蹲下身子,慢慢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
刚刚公车驶来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一濑似乎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等到她回过神之后,大脑传来的第一个信号是恐惧。
她不知道牧之原想要说的是什么,却又好像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然而她能够肯定的是,此时的自己还没办法去承受那个最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