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开始跟着小森学姐学习剑道。小森学姐每晚会借来剑道部的钥匙,剑道部的人一般晚上不会来,晚上空荡的剑道部场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练习。我什么基础都没有,小森学姐就从最基础的东西教起,光是站姿和握剑的方式我就学了很久。每晚从七点练习到九点才回寝室。尽管浑身肌肉酸痛无比,但我仍然乐在其中,有时候和中岛凛同学走在上课的路上都会比划两下。练了大概一周左右,一天晚上小森学姐突然对我说不再教我了。当时我就呆住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结果小森学姐大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是给我找了一位更好的师父。
继续教我剑道的是一位名叫赤部的个子很高的大三学长,他是小森学姐的朋友,也是剑道部的部长。小森学姐说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这位专业人士请来。
“我不是专业练剑道的,能教你的东西不多。看你练得很认真,就请了这位专业人士来教你。”小森学姐这么对我说。
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赤部学长就问我是想学现代体育的剑道还是传统的剑道。传统的剑道也就是剑术。我觉得传统的剑道是实战用的肯定比体育的剑道要好,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传统的剑道。
得到我的回答后赤部学长对我说:“女孩子学点剑术防身挺好。”
我开玩笑的说:我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女剑圣。
小森学姐和赤部学长听完哈哈大笑。赤部学长对我说:“我是看在小森的面子上才来教你,你一定要认真的学,我也会毫无保留地教你。”
赤部学长教我的是香取神道流的剑术和居合术。不了解剑道的人可能都不知道香取神道流这个流派的名字,我也听赤部学长介绍后才知道。战国时期的剑圣塚原卜传就是出自这个流派,他与他的弟子上泉信纲都是一生无败的无可争议的剑圣。
赤部学长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毫无保留地教我,我也不负他和小森学姐的期望每天都非常勤奋地练习。剑道仿佛成了我人生的目标。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赤部学长因大四的学业繁忙而没有时间继续教我了。我的剑道之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年就充满遗憾的结束了。本来我想着:就算赤部学长没空教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练习。但是第二年小森学姐搬到了校外居住,不再陪我去剑道部练习。我一个人孤独地在空荡荡的剑道部场地练习了两天,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寂静无人的寂寞,加上自身的懒惰作祟,我很快就放弃了剑道的练习。
学习香取神道流的剑术期间还认识了一位即将毕业的学长,那位学长也是练香取神道流的,他偶尔会来剑道部指导我,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我对他仍然印象深刻。那位学长是非常热爱剑道的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却说自己以后再没机会练习剑道了。后来听小森学姐说,那位学长毕业后去某个批发市场做起了小本生意。
赤部学长的梦想是在乡下开个道场,他毕业后又去了某个有名的剑道馆拜师学艺,还参加了当地的剑道比赛得了个银牌。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进入了地方的政府工作。我与他早已不再联系,也不知他是否还在追逐着大学时的梦想。
…
当初我告诉加奈自己在学剑道的事还被她嘲笑了一番。那时加奈每天都宅在家里打游戏,她的房间估计已经糟蹋成狗窝了。父亲工作用的那台破烂笔记本电脑给我带到大学,我偶尔会用那台破烂和加奈联机打游戏,尽管画面卡成PPT,但我仍然乐在其中。我和加奈一起玩游戏一般是下午没课的时候,加奈有时晚上也叫我一起玩,但我当时沉迷于剑道的练习每次都拒绝了她。正因如此,加奈对我练习剑道这件事有很大的怨言。
不得不说地理上的距离是斩断爱情的最锋利的剑,我就是拿着这把剑一点点斩断了我与她之间藕断丝连般的感情。大学的前两个月我和加奈还时有联系,后来我们之间的联系就逐渐变少。从最初的每天都发信息或视频通话,到三天一联系,再到一周都发不了一条短信,我和加奈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变得像东京到長瀬那么远了。
这样的改变,似乎正合我意。
肉眼可见的星光是千百万年前的景象,实际上那颗看上去小小的星辰早已寂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
为了避开加奈,大学的第一学期我一直呆在学校没有回家。大概是临近放暑假的一天,我收到了一条加奈的信息。加奈已经准备动身前往米国。
她果然还是做出了决定。前几个月她从未对我提过一句去米国,想必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结果。
也许是我的懦弱和不断逃避让她选择了前往大洋彼岸。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当我的头脑冷静下来,回想当日她在桜坂公园和我的谈话,我觉得她是期待我向她告白的,而我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我像是逃到东京来的,逃到东京后就一直不回去躲着加奈。也许学习剑道只是我内心深处试图默默转移注意力的一种做法,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
愚蠢的我做了几个月的缩头乌龟,我还天真地抱着一丝希望:要是她不去米国的话,我们还能…当加奈准备动身前往米国的消息传来,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了我的胸口,使我猛然惊醒。
惊醒之后却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像被麻绳束缚住手脚沉进了黑暗冰冷的大海。
收到消息的那天已经是六月底了。当时正值梅雨,从早到晚雨下个不停,白茫茫的水汽与灰色的阴云覆盖着整个城市。我在图书馆收到加奈的消息后就一直心绪不宁,书也看不下去了,旁边几对男女的细语声都让我感觉异常烦躁。
我离开图书馆撑起伞返回宿舍,从图书馆到宿舍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地上溅起的水花很快就淋湿我的鞋子和裤脚,湿潮的凉意传遍全身。我掏出手机想给加奈打电话,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能拨出她的号码。我转而给她发信息。
我输入了几次,又删除了几次。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我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纠结了半天最后只发出一条问她何时出发的信息。加奈很快回复我,说是七月一日出发,羽田国际机场下午三点的飞机。无巧不巧七月一日正好是学期末考试的日子,不过这没关系,大不了翘掉考试去机场送她,挂科再补考就是了。
于是我对加奈说七月一日到机场送她。加奈却说不用,还问我那天不是有考试吗。我之前好像跟她提过一回考试的事,加奈像是算准了我考试的日子买的机票。我对加奈说考试什么的无所谓啦,大不了补考。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下,加奈终于答应让我去机场送她。
到了她临行前一天晚上,她再次给我发来信息,让我不要去机场送她了,她母亲会送她上飞机之类云云。后面的话我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见我没有立即回复她,加奈又连发了几条信息,都是些照片,有的是行李箱的照片,有的是护照和机票的照片,还有两张她刚拍的自拍照。又说了一大堆话,还问我她的打扮好不好看。照片中的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英国风格的连衣裙,带着一顶装饰着天蓝色蝴蝶结丝带的淡黄色遮阳帽,笑容甜美极了,宛如逝去的春日阳光。我回复她说:很合适,很好看。照片中的她真是美极了,就像是宗教画中的美丽的女神。接着我又发了一条信息给她,说:那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加奈回复我说让我好好考试不要挂科,又邀请我视频通话。
我接通了视频通话,当时我正在剑道部里练习居合术,还好没穿那身厚重的防具,不然就要让她见笑了。我们聊了一会儿,主要是我问她去米国之后怎么怎么样,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为了避免尴尬,我在找不到话题之前挂断了通话。
“就这样吧,明天我要考试,得回去复习一下了。”
“嗯。”
“再见!加奈!”
“嗯,再见!真理子!”
“到了米国我会再联系你的。”
挂断了电话后心里空落落的,精神也没法集中。居合这东西不集中精神是没法练的,我早早的结束了练习,顶着大雨回到了宿舍。
我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一别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