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只是静静的坐着,仿佛朝臣们的威胁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仿佛不是一个快要及冠的孩子,他淡漠的看着朝臣。
皇帝忽然笑了。
“众卿,就是如此了吗。”
跪坐在角落里的他深吸了一口气。他有话要说。
“柏祺卿,你以为如何?”
令他意外的是,皇帝竟然先一步点到了他。
大臣们有的看向大殿的角落,更多开始切切私语。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古稀的年纪使他长时间跪坐腿脚发麻;他走出了朝臣中,站在了铺红的毯子上,一直向前走,越过了东顺与南栀党的大员们,径直走到了龙椅的台阶之前。
他双手握住笏板,行了一个大礼。
“臣在。”
略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引得无数朝臣的目光。
殿内安静了下来。
“柏卿以为,这些人,谁说的对啊?”
“微臣以为,鼓动陛下移驾者,”他依旧行礼的姿势,双手握住笏板抱拳与胸平齐,头低着,沉声说道,“该杀。”
殿内再次响起了嘈杂的私语声。
皇帝明显产生了兴趣,微微倾身,看着他。
“移驾侯爵之地,陛下必受小人要挟,那时陛下无丝毫威严,四方逆贼将肆无忌惮割据而起,将国家沦落入不国之地,撺掇陛下落入如此之地,此是不忠;我等先祖披霜露斩荆棘,已有偌大天下,尔等为一己之私,不顾先祖教训、为官之目的,此是不义。”
他豁然转身,用笏板指着东顺南栀几位大员,宽袖飘然,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如何不该杀!”
“阁下何职?”一名一直默默无闻的二品大员冷笑一声,问道。
言下之意一个小官,有什么后台与实力,敢口出狂言,一下子得罪两个朝堂上最大的势力。
“与诸位大人相比,在下是小吏,有些事诸位大人不言,小吏自当言之。”
他扫视文武百官,无人敢与他对视。
良久,他转身回来,拱手行礼,沉声说道。
“陛下若是移驾离开国都,入它地暂避,必遭挟持;彼时天下诸侯以为只要发兵便可逼天子仓皇逃窜,彼时国威尽失,任何人皆可辱于朝廷,江山社稷,再难保全。”
“请陛下明鉴。”
皇帝沉默着。
大臣们面面相觑。
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国家动荡。
也没人愿意去断送自己的前程。
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迫于无奈或是为了有更好的仕途经济才依附于党羽的,而此刻如果站出来公然与两个党派做对,因此被这两个党派的人嫉恨上,后果难料。
所以他们一直沉默着。
直至此刻。
柏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们耳边响起。
此刻站出来,断送的有可能是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而不站出来,断送的是国家。
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懂,毕竟站在这里的都是经过跌爬滚打的人;但令他们震撼的是,这些话出自一个权力官职远不及他们的给事中。
他斥责的是朝堂上最大的两个势力。
他为了国家。
一个给事中尚能不惧诸位高官如此慷慨言语,自己这些身为朝廷栋梁的人…
竟然好意思站在这里吗。
寂静维持了片刻。
“请陛下明鉴!”
一声清越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冯侍郎越出群臣,走到中间红色的毯子上,跪下,将笏板抱在胸前,说。
“请陛下明鉴。”“请陛下明鉴。”
越来越多的刚才沉默着的朝臣走出了出来,跪在皇帝面前。
他们大多是文臣,声音低哑且沉闷,但这一声声沉闷且低哑的声音,迫人心魂。
良久,殿内恢复了寂静。
东顺与南栀的几位大员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的走了出来,再跪下,发出一声声令他们惶恐的声音,有些手足无措,上前拱手说道。
“陛下…”
但他们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好!好!好!”
皇帝站了起来,大笑道,
“朕十岁就随先帝征战沙场,身沐鲜血未曾变色;十五岁独自率兵北击蛮人,孤军深入未尝胆战,又何惧此刻敌军!”
“陛下…”
“朕意已决。”
“南栀东顺诸爱卿若有悔过之心,书一份悔过书,张贴于北门;明日午时未有张贴的,该去哪里去哪里吧。”
“退朝。”
皇帝甩了甩衣袖,走下了龙椅,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中离开了。
…
固然,魏帝国得以在平昌帝驾崩后得以延续,曹国公谭名居功至伟,而这位叫做柏祺的六部给事中同样重要。
他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帝国国运。
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若是没有柏祺的表态,带动了文武百官群情激愤支持隆昌皇帝留下来,势单力孤的隆昌皇帝哪怕万般志向,最终也只会乖乖的移驾。
毕竟隆昌帝那时堪堪几位几天,并不清楚那些当时朝廷中沉默的大臣们的态度,是默默支持自己的党派,还是默默反对?
他想问问。
他已经没有时间私下逐个瓦解党派了,朝堂上的询问是他最无奈的举动。
他甚至对其不抱任何希望,在上朝前几天他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曹国公发出急信,请求曹国公放弃漓江东面阵地火速回援京师。
他也派人向北魏的皇帝首领发出消息,请求议和。
北魏的皇帝是他父亲平昌皇帝的弟弟,因平昌皇帝刀剑相向,不得已造反,封疆称帝。
他相信只要予以好处,北魏会成为他暂时的助力。
但这都是下下策,其实与自己被迫移驾好不了多少。
他没能想到的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东顺南栀党瓦解冰消的那样顺利。
这在他晚年与伯父的谈话中有所提及。这是一个决定魏帝国命运的早朝。隆昌帝没能想到一个垂垂老矣的人竟然能激发出如此的力量,竟敢向整个东顺党和南栀党发出挑战。
可以说,如果没有了柏祺,就没有了魏帝国,没有了辉煌一生的隆昌皇帝。
时任晋帝国左相国的云一生听闻此事后作诗一首,其中一句是这样的:
笏指百官意愠然,何来博带束吾身!
以示读书人之气概。
但当他写下这首诗的几个月之后,他就不堪官场勾心斗角,辞官归乡了。
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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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正三品,上面还有一个正二品的尚书压着,给事中正五品,知命之年五十岁,古稀七十岁,上早朝最低的官是正五品。上朝时间定在7:00吧(虽然中国古代历来5:00左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啦啦毕竟是架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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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篇练笔呢,我是想尝试一下人称的新用法,即其中大部分他的用法和我相同,指的是特定的一个人(柏祺)。我是想在增强一下代入感的同时又能保证每篇练笔视角的切换。如果大家觉得读着混乱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会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