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却已经有了上百回合的交手,彼此出手速度都是很快,那四周尘浪一次比一次夸张,简直如瀑布反冲一样,天穹震动,山川颤栗,草木化作飞灰,生机也被一股强大的死气所取代!
如此惊人的碰撞之后,两人的状态也是不怎么好。
诸多坑洼之中,一者衣衫褴褛,周身尽是尘灰,却强撑着站了起来,手心手背皆有鲜血渗出,却仍握着一把剑不放,并以剑为拐,撑起自身身躯,就是川一鸣。
一者奇装异服,眼角涂墨线,袍上画彩凤,面相气质皆不似大炎国之人,仿佛来自某个古老部落,唤戚少阳。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已被鼎盛血气紧紧包裹住的寒铁短刃于戚少阳手中挥舞的刹那,亦如一轮血月。
这并非戚少阳人生中的第一场比武,也不是他第一次以利器伤人,不缺乏战斗经验的他,在这场比试中所取得的优势十分显眼,若照这种形势下去,取得胜利,加入淀心峰中修行,对他而言只是早晚之事。
戚少阳的脸上却有犹豫,以至于他本有机会提前结束战斗,但几次三番皆避开川一鸣的要害,未尽全力。
饶是如此,川一鸣也早早成了强弩之末,虽以剑为支点强行站立着,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体内的灵气已快消耗殆尽,不剩多少战意,这还是川一鸣第一次在同辈的修行者面前感到这么强大的压力,之前他都是越级挑战,气宗击杀灵王的辉煌战绩也都有过,不曾想现在却连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战斗经验甚至还不如他丰富,只是敢拼敢冲,带着一股狠劲的青年都拿不下。
“还不放弃吗?”一缕斜阳余暉恰巧落在戚少阳右肩上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他终是开口。
闻言,嘴角犹有血迹的川一鸣揺了揺头,虚弱之态难掩其坚定话音:“我可是不允许自己随便落败的,而且你还没出全力,我怎能就此放弃?”
戚少阳眉头一皱,道:“看得出来,你也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过不了这里的考验,你可以试试别处,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川一鸣狠狠咳了几声,接连吐出几口淤血,脸色分明苍白如纸,却带着一丝笑容:“不只是为了那什么神秘的机缘,而是你实力之强,同辈罕见,跟你比武决胜负,也是一种享受,怎能叫浪费时间呢?”
“愚蠢!”戚少阳面色一冷:“你不过气宗后期,而我早至灵王,根基雄浑不亚于老一辈的强者。现在你纵是拼尽全力也伤不得我分毫,明知将败还要硬战,逞匹夫之勇,有何意义?”
川一鸣脸上笑意更深,忽而指了指上方天穹,道:“人家一直盯着我们呢,修道之人心思难测,说是在咱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当门徒,谁知道最后会不会破例呢?我修为的确不如你,但你说我现在伤不了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噢?难道你还藏了一手?”
问话并未得到回应,戚少阳不急不恼,瞧见川一鸣忽由双手握剑改为单手持剑,且反手将剑负于身后,他也收起了犹豫,开始蓄势,准备最后一击。
“有把握吗?”周围并无他人,川一鸣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响亮声音,原是凤鸣剑灵按捺不住,主动与川一鸣心神相合,暗自传音。
“不是有你吗?”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川一鸣神情紧绷,反问的同时其背后汗流狂涌,显然是将翻盘的机会寄托在了剑灵身上。
凤鸣剑灵沉声道:“这是别人的地方,我不方便暴露太多力量,万一再惹出更强的人物怎么办,这事打之前我不是就告诉过主人您吗?”
“我不管那么多,同舟共济唇亡齿寒,蓄势我来,可这一步你得帮我!”
眼见戚少阳周身气势越来越强,川一鸣所言又不无道理,剑灵终是做出妥协,道:“那你放松,让我附身。”
“附个锤子!”川一鸣紧咬牙关,身体内部也立时出现了抵触,将剑灵部分入侵的意识驱散。
“剑灵附身后我前后判若两人,太容易暴露了,戚少阳毕竟只是灵王初期,也不需要你耗太多力量。你以前不是和我经常施展一招绝技吗?以血养血,以杀止杀?可还记得!”
剑灵当即愣住,不可思议道:“你才气宗啊主人,现在就要用仙法级别的逆血剑?当年你跟灵虚太子一战,用这招也就罢了,他只是……”
“别啰嗦。”川一鸣顿时催促道:“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再晚我身体撑不住了,快传我逆血剑的心诀!”
话音未落,川一鸣手中炎魄剑猛然颤动,一股炽热之力由剑身至剑柄,又于顷刻间附上川一鸣的血肉筋骨,经络中的残存灵力经这股识热烈焰炙烤,竟是“死灰复燃”。
然而与重获力量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剧烈疼痛,两股力量互相融合的瞬间,川一鸣只觉自己的肉身成了一座鼎炉,无需添柴加薪,炉火便绵绵不绝,以最残酷,最严厉,最直逼抽魂夺魄的方式来刺激他的身体驱除诸多杂质,培炼精元成丹!
转眼褴褛衣衫化作灰烬,川一鸣上身彻底赤裸,表面伤痕无论结症与否皆被喷涌而出的火星填充,本在流逝枯竭的血气经此一变陡然扫去颓势,恰似江流翻滚,辗转无数经脉,扩充到一个极致后于川一鸣小腹位置猛地压缩,顷刻间化为赤色圆丹之形。
丹成一刻,川一鸣双眼之中似有红光映射,周围三丈,尽是灼浪,他用浑身上下青筋暴起的反应,和蛮横的冲击来释放体内强大力量的渴望也是无比强烈!
突如其来的力量甚至使他忘却了思考,直到剑灵的声音再次响起,直达他的心境:“主人记忆还不完整,这逆血剑有两式,皆只攻不守,一式杀伐决绝,一式玉石倶焚,不管是哪一式,你现在的身体都承受不住,发挥不出精髓。所以只能折中,助你出剑后犹有收势,至于心诀,就算有,也只有一个杀字……。”
人剑合一,心灵相通自无需多言,加之体内力量再不可被压制,暴喝声中,川一鸣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道赤色血影,以浮光掠影的极速冲向戚少阳。
一息之间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怖杀伐气势令早有准备的戚少阳都为之一怔,但他修为毕竟高于川一鸣,很快突破了对方的气势束缚。
大风乍起,戚少阳左袖拂动,将短刃卷入,接着右袖猛然一抖,竟是将一柄四尺余长的弧刀甩出,掌心握住刀把,刀鞘即刻脱离,被震出数千丈之外。
戚少阳迎面一刀斩出,磅礴刀气还未与剑相交便已四散纵横,分枝断叶,待得刀剑相碰,余波炸开,则是直接将两人方圆五百里的树木拦腰斩断,威力之强,俨然超出了气宗和灵王初期这个境界应有的范畴!
大战之后,总是谜一般的寂静。
鸟兽惊走,草木成灰,落日半隐,即将彻底消失于天际,所剩不多的余暉倾洒而下,将这块干裂程度远胜旱灾频发之地的地面渲染地更加孤寂。
川一鸣的瞳孔之中没了红光,肉身上的伤口也不再冒出丝丝火星,极度沸腾之后是极度冰凉,他整个身子蜷缩在一个凹陷的大坑当中,既僵硬也固执。
那炎魄剑仍在他的手中,他还能够呼吸,虽说很是艰难,但这不足以作为他败的证据。
戚少阳同样倒了下去,只是与川一鸣的蜷缩不同,他是平躺于地,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盯着上方将被黑夜笼罩的天空许久,方才渐渐落在自己身侧的那柄长刀之上。
长刀与炎魄剑相交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缺口,自己先前握刀的手臂也被剑气所伤,断了十余条经脉,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致痛。
不知为何,戚少阳很享受这种疼痛,以至于他凭借单手缓缓爬起后看向川一鸣的眼神没有一丝怨恨。
他驻足在原地许久,把这一刻的时间全部用在揣摩自己的心理上,但是没有答案,就好比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对那位义父究竟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
一样的复杂,一样的迷茫。
深深叹了口气,他开始朝着那处凹陷大坑踱步行走过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人比他更快。
梳着最简单的马尾,穿着最朴素的青衣的年轻女子刚刚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坑内的川一鸣便突然消失,再相见时,后者已陷在年轻女子的怀中,被其双手抱住,看其模样,似乎已经昏迷,没有了意识。
戚少阳瞳孔微缩,目光落在女子的精致面容上,久不言语。
反是女子率先开口:“我名柳藏云,通灵峰山人宋冰语座下首徒,你二人经历心境考验的时候,暗中观察你们的是我,后让你们二人比武的,也是我。”
戚少阳点了点头,柳藏云的声音与之前从天上传来的空灵之音如出一辙,并且她的身上有一种幻境生物皆不具备的真实感,自然无需去怀疑。
“那么,在你眼中,这场比试,谁是赢家?”思索片刻,戚少阳如此问道。
柳藏云道:“他已昏迷,你尚清醒,且有所保留,按道理来说,是你赢了。”
戚少阳眼中闪过利芒,又问:“倘若不按道理呢?”
柳藏云笑道:“那便是你输了。以灵王境界战气宗,错估对手实力,让自己伤到这种地步,无论是在北周境内,亦或者南方的一些地方,都是个难以原谅的大错。”
提及“南方”二字,柳藏云的话音刻意加重,戚少阳隐约感觉到一些不对,遂道:“柳师姐对我,似乎有些针对,想必是不打算将我收入门下了。”
“因材施教而已,你的心不纯粹,藏着太多秘密,入通灵峰难以洗尽浮华归于本心,入同样神秘的观星峰比较适合,相信那边的考验也难不住你。”
言至此处,柳藏云忽而看向怀中的川一鸣,认真道:“他不一样,他潜藏的杀心虽强,但却是一种因个人经历而产生的偏执,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看如何引导。”
“仅仅如此?”戚少阳不禁追问,似觉得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自己打消进入浣心峰的想法。
柳藏云面露一丝狡黠,反问道:“依你之见,还有什么?”
戚少阳道:“想来此人身上也有秘密,并且有人在暗中助他。”
“呵呵,你还真是聪慧。”柳藏云笑若银铃:“你既然猜到了,那我也不瞒你,确实有人在暗中相助,并且是某个大人物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