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推着小车从病房里走出来，地面的不平整使小车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安娜怕这声音影响病人于是走得很慢。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可气温依然很低。再加上小车是铁制的现在握着把手就跟握着冰一样。所以安娜一边走一边搓着手，然后又把手伸进自己的脖子里，她担心手冻僵了可能导致打针的工作出问题。
手一伸进脖子里她就打了个寒颤。“好凉。”安娜把手伸出来活动了一下手指。
“阿嚏。”
“小安娜，你感冒了吗。”
“叫我护士长。”
“小安娜，姐姐给你倒了杯热水，去去寒。”
“谢谢。”安娜双手接过水杯。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喝着。
“小安娜，你鼻子红红的样子真可爱。”
“叫我护士长。如果再叫我小……小安娜我就……”
“你就怎样。”
安娜看着这个棕色卷发的惹人厌的家伙。她的名字叫米娅，今年初来到这家医院，安娜亲自带她。虽然刚参加工作，可她的年龄比安娜大了整整四岁。于是私底下她便以姐姐自居。安娜很讨厌。
“你看你，小安…护士长。你都不注重保养，手都冻紫了，多难看啊。姐姐心疼。”米娅抓着安娜的手，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好好值你的班，废话怎么那么多。”安娜抽回手。
“你不知道，要是以后你和你的男朋友要结婚的时候，你们在教堂里，神父宣读着誓词，你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气氛不能再好了!当你的丈夫要给你带上戒指时看到的是你这双手，得多破坏气氛啊!”
安娜红着脸。“要你管。”安娜知道这米娅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的命运已经和那个男人连在一起了，不是安娜杀了那个男人就是他杀了安娜。可安娜也是女孩，谁没幻想过呢。八岁前，安娜总是幻想着有跟童话里王子那样的人来接她。虽然现在长大了，记忆也回来了，可还是受了点影响。
“小安娜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你离我远一点，我要去看看病人了。真是的，不帮忙还尽添乱。还有，叫我护士长。没大没小的。”安娜放下杯子。
“诶，好像我年龄比你大诶。”
“比我大的也只有年龄而已。”
“不是啊，小安娜，我可比你有女人味多了。”米娅挺起她傲人的山峰。
“你想怎么个死法。”安娜的脸色极其难看
“啊，我帮你去观察病人，我走这边，护士长你就去那边吧。”
米娅拔腿就开溜。
“唉……”安娜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的营养不良导致安娜身材矮小，所以那个地方也不会大多少。安娜当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她这么告诉自己。
安娜端着烛灯。今晚是她值夜的最后一晚，她已经向院长提交了辞程。并把自己参军的想法告诉了他。院长原本是想阻止一下的。可他看到安娜坚定的眼神后便放弃了。
“令堂知道吗?”
“不知道，但还请您保密。”
“你…唉，算了，我在军区医院有个老朋友，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他帮忙。”说完他便批准了辞呈并且写了一封推荐信交给安娜。
“我会替你保密的。”
安娜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世界。
空旷的走廊给人一种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
克洛娅·布里维尔正准备关店，但白天发生的事让她心神不宁。
有几个地头蛇兴师动众地冲进店里来。他们明显不是来吃饭的。克洛娅很害怕，这家店很小，只有她和厨师两个人，可现在厨师正好有事出去了。
他们走向柜台，克洛娅问他们需要什么。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这是她接管这家餐馆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你们老板呢。”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明显认识罗文。
克洛娅被他们的气势吓得呆住了。她终究是一个胆小的女人。
“问你呢，哑巴吗。”
“他去南方度假了。现在这家店由我在管理。”
“这么说他把店卖给你了?”
“没…没有，我只是帮他照顾一下店而已。请您放心，他度完贾就会回来的。”克洛娅的声音在颤抖。
“你给我滚出来!”看上去是老大的男人大吼一声。另一个人就掐着克洛娅的脖子把她从柜台后面拽出来。那个老大捏着克洛娅的脸。“告诉你们老板，他跑不了。”
说完把克洛娅狠狠摔在地上。“如果他没有回来，我的拳头可不长眼睛。”
克洛娅怕得要死，她甚至都不敢抬手去擦嘴角的血渍。就这么趴在地板上。在那群地头蛇走远之前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不一会儿，厨师回来了。看他的样子肯定是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只不过没进来阻止罢了。
“克洛娅，你没事吧。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惹了他们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厨师是个微胖的地中海男人，手背上有浓密的毛。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可克洛娅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懦弱。除了做饭他啥也干不了。
克洛娅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不用担心，菲利克斯。”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的大腿依然无力。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经历，上帝会怜悯你的。”
“谢谢。”说完克洛娅回到了柜台后面。
“妈妈。”呼喊把克洛娅从回忆拉到了现实。
“安娜，你怎么来了。”克洛娅下意识的微微别了别头，让安娜看不到她嘴角的疤。
“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我又不是老到走不了路了，哪需要你帮忙。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是怕您累着。”
克洛娅看着看着安娜的脸，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安娜的脸被它照得有些发黄。是很不健康的颜色。而且最近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在瞒着自己。这让克洛娅很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克洛娅是知道的，比如克洛娅就不打算把今天的事告诉安娜，她怕安娜担心。况且她认为地头蛇的目标是罗文，她只是罗文手底下干活的人，就算出事也不可能有危险。
“妈妈…”安娜想把自己的想法在今天全部告诉妈妈。可她担心妈妈会不同意。
“怎么了…”克洛娅以为安娜发现了自己嘴角的疤，说话时非常小心。
“我打算离开这里，去大城市，去帝都。院长给我写了推荐信。”安娜最后还是撒了谎。
“你要去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可是很危险的，况且你还是个女孩子!”
安娜没有想到妈妈的反应会那么大，连忙解释。
“去帝都的大医院工资会高很多。况且院长已经写过推荐信了，不会有危险的。”
克洛娅看着安娜，她们现在在没有路灯的土路上。再走几百米就是她们的家。
天空中没有星星。安娜和克洛娅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安娜看不见克洛娅颤抖的嘴唇和担忧的眼神。更看不到克洛娅紧紧揪住裙角的手，她好像想抓住什么。
克洛娅看不到安娜自责的神情。更看不到安娜咬紧的牙关。
许久，克洛娅打破了沉寂。
“安娜，亲爱的，我是说，能不去吗。妈妈不需要你赚那么多的钱。妈妈只想陪在你身边，天天看着你。亲爱的，不要去帝都，好吗?”
“妈妈…我…”安娜心软了。双方又沉默了许久。
“不，妈妈，我要去，我一定要去。这回我不能听你的话了。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像是下定了决心。安娜的语气斩钉截铁。但其实是怕说得太慢自己又会犹豫起来。
“什么时候…”克洛娅的手握住安娜的手。“什么时候走呢。”
“这个个礼拜六。也就是后天。”
一只粗糙但是温暖的手抚摸着安娜的脸。“我帮你收拾一下。”说完克洛娅向家的方向走去。
安娜没有跟上去而是看着克洛娅的模糊的背影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