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1楼,快要接近地面了,虽然他知道,所谓的地面,肯定也填充满了黑魔法的印记,然而他不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任由疑虑滋生?即便心存疑虑,也必须牢牢压制在心底。
因为疑虑会变成恐惧,会被这种诡异的空间无限放大,哪怕他身具五环魔力,但如同手持重型武器,孩童便会一下子拔苗到巨汉的程度?
他时刻将自己的心灵系在宇宙三音里,几乎成为本能,为此他比以前更加沉默,怕被自己的话语分心,尤其是当下,这种如行走在地狱的深处。
当迈入负1楼,夏佐以为情况会有好转,从某种方面确实好转了,那就是站着的人,四处游荡的行尸走肉,变成了躺在停尸间的标本。
空气里多了一种福尔马林的防腐味道,浓郁呛人程度的,通过鼻孔呼吸进肺腑,似张开着无数口器,啃噬神经。
夏佐脚步不由自主加快,想要快速穿过这片区域,他的魔力散出,又回馈,如潮汐涨退般为夏佐,很快构建出了一张清晰的地图。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祂属于智慧七支柱之一,祂的表现形式是照亮一切,越理智的人这盏灯便越亮,包括你不愿意看到的事物。
这样的知识,或者说属于黑魔法师的常识,不时以纷尘喧嚣的姿势,浮出潜意识的水面。
给夏佐的心灯照见后,便再度沉了下去。
夏佐步子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失声回忆了一句来自灵域某位阴影之物的呓语。
“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每个人内心都有一轮无形的太阳。”
这就是魔力的来源吗?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突然开始怀疑这个地方了,不然为什么会出现类似于第一次踏入黑魔法领域,产生如此种种,与黑魔法文明继承时,相似的失常诡异。
夏佐忍不住掀开了一张裹尸布,顿时一股心脏骤停的痛苦,袭上胸口,感觉那里的每寸肌肉,全部崩裂开了。
每个人的脸都被取走了,留下后面黑幽幽的底下肌肉层,红彤彤犹如鬼火的眸子;黑色是跳跃着奇怪的血肉,红色是集体潜意识无神的沉睡。
一切都绝不是属于现实里该有的存在。
一些疑惑在踉跄后退,痛苦弥漫之际,揭开了。
残酷的真相像血泪一样涌出。
但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来自于如行走在灵域间的幻听,很快在夏佐呼吸紊乱间,使周遭空气相继战栗。
阴森的空间似乎变得更加骇人,下一刻似有夏佐无法对抗的怪物,要自某处阴影里撕破黑暗钻出。
夏佐赶紧稳固了心神。
身体很强,精神力却没有什么改变,走到这里,他已经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处地牢,不存在于任何现实。
但又不纯粹置悬于灵域。
却比灵域,还要危险。
取决于旅人内心保持清醒的程度。
夏佐很庆幸自己天生应对事物,就足够的慢节拍,为人处世时会显得有些不解风情,放在学习或如今这种考验应对的场景,优势便显而易见。
沉稳似镜子,祂照见恐惧,便会驱散恐惧。
这是一处人为,或者说某位魔力强大的邪神,制造出的异域空间。
它介于灵域与现实之间,介于虚幻与物理,它是由负3楼数千,不,也许不止,所谓的数千只是夏佐感应到的数目,和一些由他人提供的参数,他并没有仔细核对。
看着这处不可思议的地牢,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他已经不觉得5环魔法师,有多么了不起了。
在神袛面前,依旧是蝼蚁般弱小。
一处由不知道具体多少人,以某种黑魔法的科技,使所有人共同幻想出了这个异域空间,然后一直维持在半现实半虚幻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自己吗?
他闻到了空气里散发出的属于物哀的味道。
从自己目前的身体。
夏佐有种预感,物哀就在这栋建筑的顶楼等待着他。
然而不住滋生的恐惧,从自己冒失揭开了裹尸布的那刻起,无形中熟悉的钟摆便开始摇晃读秒。
这是第二次,前一次它已经证明了它的诚信。
夏佐开始朝出口飞奔,快速后退的场景跟着扭曲模糊。
跑起来夏佐就有些后悔了,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不得不更快。
紊乱的呼吸使他的身形如踩在了倒悬的镜面,谁的梦在境的背后泛起涟漪,因夏佐的脚步,圈圈荡漾。
似有什么被惊醒了,左右上下猛地发出了炫目至极的光,一道道幻象叠生。
头顶出现了无形的太阳,投下的阳光却像阴影一般摇曳。
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在这阴影的帷幕里苏醒睁开,初时还有些惶忪,紧接着看见奔跑间的夏佐后,便齐齐移动在了他的身上。
像无数孩童看见了新奇的玩具,它们无不露出恶意的审视。
它们用实际行动证明它们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一辆一辆停尸车自行做出轻微的偏移,便将前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脚下地面开始龟裂,裂缝处的痕迹,真如镜子一般,折射出凌厉惊悚的反光。
一旦破碎即是深渊,一旦坠入必万劫不复。
直觉如是告诉。
好在,夏佐不再顾惜体内早已咆哮想要尽情宣泄的魔力,为他证明了五环黑魔法师绝非浪得虚名,即便是蝼蚁,也是有着远远超越寻常蝼蚁的巍峨体魄与锋利口器,还有迅捷的速度。魔力化翼,顿化作电光火石,浮光掠影。
夏佐在最后仿佛整个世界破碎的须臾,及时纵跃过所有障碍物,飞身进入电梯,按下关门。
边缘锋利如镰刀般的钟摆停止晃动,夏佐长松了一口气,算是暂时安全了。
1楼的大门打开,像是终于回归了现实,清风自长长的医院走廊穿过,带着属于外面森林的草木香气。
虽然处处带着荒废痕迹的医院,一张张挂在墙上的教授相框,五官因为周遭的环境而显得恐怖,原本和蔼的微笑也被这似永不会迎来白昼的夜色沐浴着一层浓浓的恶意。
尽管他们像活物一样盯着夏佐,但那股使夏佐神经绷紧的非正常空间,已经消失无踪。
唯有很多的门,被浸透窗户的风吹得开阖的声音,回荡耳边。
直觉告诉他,门后有需要他探索的事物。
无处不在的魔力接受心的驱使,像士兵一样排列出击,出现在夏佐身边咫尺,仅这短暂的距离,它们便如
多米诺骨牌,带回了远方的信息。
门后全是手术室,只不过已经空无一人,挂满的手术刀与相关仪器,述说着这里曾经的故事。
正常的男女被以自愿献生给某位邪神的方式送入了这里,然后负责相关行动的医生,就像夏佐曾经所学的解刨学一般,将他们全部解刨了。
用黑魔法催眠,分出鲜活的肉,装在玻璃质的容器里。
夏佐收集着这些蛛丝马迹,很快推算得出了一个,也是唯一的结果。
黑魔法里不乏赋予亡者生命的魔法,而这过程,便是取走其他同等生物,或者用数量来弥补,不断采集一个普通人类身上最精华的部位,来凝聚塑造,迂回达成相等的代价。
那个被复活的人,就是我!
夏佐渡步在医院长廊,一间间门内的信息,毫无阻碍蜂蛹反馈。
夏佐首先走到了最为明亮的南侧窗户附近的橱窗,看见了外面的世界,路灯似油墨画般静悬,一直绵延至道路尽头,两旁的树木,则如蛰伏的巨兽,给人一种,最好不要去打扰的死寂。
夏佐回首,目光复杂,因为他已经采集结束,所有的信息,无不指向了一个残忍的结果。
他自己。目前灵魂之火所寄居的容器,原来是由这整栋大楼的所有曾经进入的生物,共同献祭出来的。
他们全部都是祭品,这座医院就是举行某种大型黑魔法的仪式,等级远非五环那么简单。
一张张日记,一张张来自信徒们,支言片语的留声。
一个无论被迫或自愿,欺骗或蛊惑、胁迫或引诱,事实上一旦迈入此地就不可能离开,必将成为幕后人所主持的,成为夏佐身体一部分的极恶计划。
在他们眼中,他们是在制造类似于神灵的存在。
实际上,应该是五环黑魔法分身乏术的容器。
但据夏佐此刻,因为五环魔法分身乏术,他已经与生俱来,自睁眼瞬间,就如醍醐灌顶,明澈掌悟。
身为五环黑魔法,相当于这人间,最顶尖的能量形态了。
完全不必如此繁琐,只需要一滴精血,同等级五环生物的精血就够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五环生物的精血,跟神话生物的幻想,珍贵程度不亚于此般天方夜谭。
可物哀肯定不会缺少啊。
那么……鉴于这具容器不具备任何邪神的印记……那么……竟是在借此繁琐的过程造就全新的神吗?
夏佐屛住呼吸,残留在外带着他印记的魔力,顿时膨胀失控,露出了它们嗜血的邪恶本质,向着周围空气中的同类,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吞噬。
于此行为间,扭曲长大,变作了使魔,具有人形特征的使魔。
夏佐怔怔看着这一过程。
和自己这具容器诞生时多么近似的过程。
------从此世界法则出现了这般惨不忍睹的转变,欲成神者必噬他人,尔后必被他人所噬,如生与死般。
------落款,(六环黑魔法师)通古斯。
他开始读懂了他笔下的戚哀。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成神,永远不要走向极端,因为那个尽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或许夜鸦,她姐姐的曾经劝诫。
夏佐明白了。
------除非成为全新的,不指向任何其他进化渠道的神灵,没有任何臣服的契约,不需要做出任何献祭行为,自由行事、无有束缚、拘束,全新的神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