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漫上了地平线,正像染料渲染画布一般在西方的天空渐渐散开。
我轻轻的关上了书店的门,风铃在耳边随风摇动,发出声音。
房东先生和朋友都早早的回去了,此时空气的温度已经渐渐下降到十摄氏度左右,秋夜特有的寒冷潮湿已经钻进了全身被衣物包裹的区域,赶走了温暖躯体产生的温度。
双手已经变得僵硬,却仍然挣扎着想要把钥匙送进裤子口袋,而后钻进温暖的大腿外侧冬眠。
秋天的步行街,只有枯槁的褐色叶片被低矮的风沿着道路吹向东南的花坛,就此埋没,街上除我以外,空无一人。
有时细想,所谓的孤独,并非仅仅表示我与他人隔山隔水隔面纱,也有可能是:你曾经在这里,你们曾经都走过这里,可当我在这里时,却看不到你们,空气中只残留着你们曾经的气息,以及我在脑海想象出来的,你们嬉笑着的场面。
周围的店铺都早早的关闭了店门,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内饰:极简主义的桌椅,摆在橱窗装饰的绿植,按下牙齿就会咬人手指的玩具鳄鱼,火烈鸟图案的桌布和粉红色的现代收音机。无论在这条街道的哪个角落,我都感受得到那种莫名的寂寞与忧伤。
街道明明很亮堂,黄昏的些许残色还斜射在长方形的石砖上,东方未被夕阳渲染的天空仍然一片淡蓝恬静,可我却被街道寂寥的气氛搞得全身发抖,冻得紧紧抱住小腹。
也许是因为秋风,也许是因为西边店铺未被太阳照射,所以没有折射阳光的橱窗没有闪闪发辉,反而形成了几处浅浅的阴影。
这条街道没有诡异或阴森的气氛,我也不太害怕此类。可是我怕的是街道明明曾经有人的痕迹,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半张脸被太阳照射的发烫,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刹那间感觉这人间都是我独自构造出来的遐想。
风乍起,人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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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夹杂着星光,染进了我的发梢。
手中拿着在商场免费领的一杯开水一口口吹着,冒出的热气缓缓的上升,像是我把自己的心愿吹进了玻璃瓶,然后看着它被我亲手放飞,飞进滚烫的星河与夜晚被灯光染成粉红色的纤云。
灯光一直是陪伴在我童年与学生时代的伙伴。
那时候母亲会带着我在夜晚出来散步,那时的灯光色泽要比现在更加浓厚温暖,一列列整齐的排布在破碎的人行道瓦砖上。
那时心里不会有负担,不会有心事,只会看着浓郁的像是咖啡一样的灯光沐浴在自己身上,尽管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却真的仿佛在正午阳光下一样。
后来才明白,阳光带给我们的,是真正的温度。
而灯光,是在漆黑未知的深夜抚慰我们焦虑不安的心灵的阳光。
阳光只会在我们都安安全全的时候才会露面,跑过来为我们本就幸福的白天时光增光添彩,还被我们世世代代称赞善良。
灯光帮我们赶走了黑夜贪婪又神秘的蔓延,却被我们忘记的像遗落在角落的扫把一样。
那么多人喜欢黑夜的安宁与幽静,都建立在灯光使人感到安心的基础上。
那橘黄色的色调充斥在每一次太阳落下西边绵延的山脉之后。
学生时代的每一天晚上写完作业往家赶,大致都在晚上九点左右,那时两个小区之间的长路分布着皎洁如月的灯光。
那光只会吸引夏夜的蚊虫在比夏日正午还要滚烫的灯泡上徘徊留恋。
在那一段路,我会拼命奔跑。
肩膀上挎着装满作业的手提包,沿着漫长的小路跑向尽头垂直于小路的马路。
那里有橘黄色的灯光,仅此而已。
可似乎那里也代表了安心与希望。
流浪的人们得以安心的睡在街头拐角,相信有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橘黄色的灯光,让他们安心到哪怕背对着空荡广阔的马路,也能顺利入眠,知道第二天的清晨拂晓降临。
“到十字路口了啊……”我自言自语着看着莫大的十字路口,车流交错纵横的穿梭,几乎不透明的车窗让人看不见里面的虚实,恐怕车内没有人驾驶,也不会有人注意吧。
当外壳厚到难以窥测真实的时候,你的内心究竟住着什么也就没人在意了吧。
我们总是这样,不肯费力的把厚重的车门用所谓“真诚”的钥匙打开,再吃力的拉开门,去看看车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个样子。
可当你用钥匙打开被他加固了不知多少次的车门后,可能……里面空无一人,连方向盘都未曾动过。直到你在破破烂烂的后备箱发现一具千疮百孔的肉体。
有些人,心已经破烂不堪了,却还在着魔般的加固着自己的车门,把身躯丢进轻轻一拉就能打开的后备箱。
不是人心难测,也不是难以打开人的心扉。只是他把自己的心就放在那里,你却没有察觉,反而去费力的拆解着一具坚硬的躯壳。
也难怪有人说别人没心。
我穿过了红绿灯镇守的十字路口,任凭其在后面对下一个经过的人不停换着不同颜色的鬼脸。
风,又吹了起来。
挂起了白天积攒下来的厚厚的尘灰,还有漫天的绒毛飞絮。
就像白天积攒的所有心绪沉闷,在人与人相隔数米的夜晚彻底释放一样。
一定有人在某个街道,某处台阶,某片阴影下掩面。
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会去安慰,去搭话那些人。
有些人连在大街上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期盼着一阵狂风携沙迷了眼,借此抹掉三四点浊泪。
他们放不下,也不甘放下自己本可以扛下的所有,就静静的等着肩上背上的被时光慢慢风化。
时光是我们唯一可以相信的非自然因素。
也是那带走我们一切的始作俑者。
(深夜黯淡忧伤的灯光,被空气中的尘灰遮的忽亮忽暗的大片橘黄色,照射着光下漆黑斑驳的人,直立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