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正在缓缓上升，周围隆隆的响着空气高速流动的声音，所处的狭窄空间不时会轻轻的震动几下。
这里是出版社的大楼。
在如今这个文学作为娱乐主流的时代，几乎所有出版社都财源滚滚，城市中的大多数写字楼，都与文学工作有关。
我们作家，便是写字楼的基层。
电梯周围的风没有书店所在街道的风的潇洒，也没有那种“把孤独当自由”的气质，反而多了许多沉闷无奈的叹息，与被压迫的窒息感。
风可以代表一处地点的气氛。
而这里有的只有压抑。
距离书店的开业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削减去在对门泡面馆吃早饭的20分钟以及赶往的10分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谈话。
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作家的削减计划。也就是通过解约一批底层的低价值低文笔的作家，达到促进出版社的资金积累与提高出版数目质量的目的。
我个人把这种折断新人即将生长出来的翅膀的行为称之为“深渊结算”。
所幸我在两年内的二十多次“结算”中都处于保级区或者晋级区。
当然我崩三是回回红莲掉苦痛。
电梯的门打开了，眼前是一片白纸翻飞的海洋，以及不时从白纸和人的行走中透露出来的，宽敞的简约系办公楼层。在排列无章却又有序的单人办公桌间，一张张印满铅字的稿件被几双手来回传阅，粉碎销毁，重新打印，再经过好几人的传阅，最后给几位编辑过目，而后把优秀的稿件进行讨论后递给社长。往往几千份作家投稿中只有一百份左右会堆叠在社长的办公桌上精挑细选，最后把胜出的几份百里挑一的稿子传递给各大媒体进行报纸登载。
那十来份稿件中也偶尔会出现我的投稿。
“哟，你来啦，去上层会议室等着吧。”引导的编辑随口打发了一下，而后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白纸中。
这里每天大概要消耗掉半吨的白色A4纸，消耗量大到让人感觉是上世纪的情报机构。
不过在我眼里，这件出奇宽敞，摆满了交错排列的办公桌的楼层，就像是信息情报的载体，亦或者说是中转站。
无数作家与新人思想意识的产物：文章，以文字的形式，被天南海北的送往这里，经过无数次筛选，最后留下的，便是一个得以使自己的作家路走的更远的宣传机会。
一张纸糊在我的脸上。
随后我似乎被人轻轻用手背打了一巴掌，同时脸上的纸被取了下来。
“啊，对不起，你是浮世清欢羽吧？我是你的新编辑。”面前的女孩比我矮一些，马尾和宽额头像极了职场女性。抱着怎么说……一楼的稿纸？差不多是那么高。
新编辑……吗。看起来更像是来参观写社会报告的大学生啊。
但是参观的大学生不会抱着一楼高的稿纸吧。
女孩的上身是略带优雅的淡蓝色西服，颜色要比上衣深得多的领带打的整整齐齐，西装裤子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浅色竖纹。袖子并没有像我印象里的职场女性一般挽到大臂，而是自然的遮掩住手腕。有一种元气少女向职场女性过渡的感觉。
我总觉得这个编辑有点眼熟。
希望以后的裁员不会刷掉她，各种各样的职业病和现代病不会找上她吧。
人类在被生活一次次压迫后，哪怕是见到陌生人，也会本能的给予对方发自内心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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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大的出奇。
而椭圆形的会议桌围满了人，大家都拿着一本书。我随意瞟了一眼，有《泡沫》，《天黑以后》，《名人传》等等，似乎还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为了不显得尴尬，也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极简主义封面的《人间失格》，打开上一次看到的章节。
作家们有的年过半百，有的才十五出头，各自的人生追求恐怕也相差甚远。少年眼中可能只有梦想与未来的繁忙，而一些缺钱的成年作家，则会因为生活所迫而高产文章，从而忽略掉了文章质量。假设是写小说之类长篇读物，恐怕是无伤大雅。假设是为报社杂志写各类散文诗篇，怕不是被数次打回，口碑败坏，最后迫不得已从事小本生意勉强度日。最后回想自己犯下的错误时，忽然发现自己连当初写作的笔名都忘掉了，更别提自己亲手写下的多少字稿件了。那岂不是几年来的作家生活都浑浑噩噩？
“咳咳，欢迎各位来到今天的作家联合会议，我是社长。”先前坐在办公桌前一份份阅读投稿的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双手背在身后，微微鞠了一躬。
要不是我见过他宣布深渊结算结果的样子，真就以为他是一个善良淳朴的职场老实人了。
真是心惊肉跳呢，ohhhhhhhhh。(都出戏了你别这样啊啊啊！）
作家们纷纷把书放下，夹上了书签。没有人给书折角，也没有人随手合上未读完的书籍。
这关乎于对书籍的爱护，对作家生命的载体：纸的尊重。
当然也是因为故事的连贯性需要书签来联系。
男人移步到自己的位置：椭圆长桌的弧度最大的部分，身后是巨大的电子白板。
“我们接下来开始公布各位三个月以来，也就是自七月起至今十月初的作品销量与阅读量，先看一下已上架的实体书的销量。”指示激光笔所投射的红点漫无目的的在白板上游走，随后开始有目的又杂乱轻飘的移动。同时，四周窗户的窗帘缓缓放下，会议室天花板亮起了白色又黯淡的灯光，白板上呈现的数据一清二楚。
排名第一的是我不认识的笔名，第二第三第四都是，大概是写冒险轻小说或爽文之类的作家吧。
或者是H和cp？
我拍在第五位，因为根本不写穿越之类的网络小说而是去专攻文笔，哪怕是轻小说也花了几倍的功夫来刻画景物，也许有点过头，不受广大读者待见。
恐怕我的书销量都是由广大语文老师带起来的吧……可我当初写文章时根本没有打算专门写给某一个职业的人来看。
可是无奈在：不是作者选择读者，而是读者在书架上形形色色的书籍中挑选着作者。
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作者的写作风格或者是文章类型，是他（或她）自己决定的，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决定的事。
正因为他喜欢这一类型的文学，所以希望专精这一方面来把这一类文学发扬光大。
可是人气就是决定读者是否点开这本书的因素。
而这一类被大众所认定为“枯燥无味”的文学，也压根没有多少人气。
“好了，接下来是未上架的书目，作者们自己看看自己排在哪里。”男人托起下巴，打了个哈欠，激光笔似乎还在漫无目的的挥舞着光线。
“哟，看来已经知晓结果了。”男人看了一下白板上的数据，忽然站起了身。
“以上白板上未出现的名字，统统给我走人。”冷酷的职场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抬头一看，自己在未上架人气榜的第八位。
完全是那种记不住的名次，恐怕人们也只会在意第一第二第三是谁。
“你们这一群只会写极其无脑的爽文的，请先一步离开。”
等等您为什么要针对爽文啊。
“毫无逻辑毫无真实性的文章，就连基本的生活常识也没有，甚至错别字连篇，全文流水账。我们这里是出版社，不是你们所谓‘完成梦想’前蹭吃蹭喝的地方！你们辱骂读者和收买个别小平台的事我会一一抖出来，请好好期待。现在给我走人。”
要是写爽文确实没有错误可言，哪怕是文笔不好也可以理解，但是辱骂读者这个不能忍啊……
读者不是应该好好捧在手心爱护的吗？
在场的几个年轻作家失落的离开了。
“好了，余下那些没上榜的，都是人气和销量不够的作家，请继续努力。”男人又坐回座位，双手互握放在会议桌上，旁边躺着激光笔。
“诶？不……不用走人吗？社长？”一个带着金框眼睛的作家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提问。
“不用，好好干就行，我是为了把那些辱骂读者的赶出去。”
假设出版社都这么注重读者的感受，恐怕文学将会再迈进一大步吧？
只是没有人会听一个人气销量都不多的无名作家感慨罢了。
不过我们社长是一直在注重着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注：本章没有针对任何作家和出版社，全文没有讽刺色彩，请记住：没有！仅仅是把一些现实折射出来罢了，笔者也不会揪着一间事滔滔不绝的谈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