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一位同行邀请我前去他在城市边缘的家中进行文学交流。
“清欢，现在出来方便吗？你来我家一趟呗。交流交流写作感受嘛。”
不方便啊啊啊啊啊！大半夜的谁会到你家去啊（其实才七点半）。再说你谁啊！
“我是你同行鸭，你来我家一趟，我这里有对你职业生涯很重要的读者调查资料哦。”
“emmmmm要是我不去呢，现在不太方便啊。”我看了下时间想要推脱。
“你，开了一家书店吧？尽管在商业中心，我也可以叫人去好好光临一下的呢。带着非管制刀具之类的买书哦。西南山公寓区9号楼三层，给我赶快过来！”电话对面响起的男声带着一点诡异与震怒。
感觉是不怀好意啊~好怕怕~
我忽然很想这样说话恶心一下他。
但还是压低了声调，说：“好我马上去。”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拿起自己曾经拜托人磨制的紫光檀剑道木刀。（未开刃）
尽管这座城市的治安令我十分放心，可是在偏僻的阴暗处就连光明的手也伸不进来。
我真的此刻庆幸自己简单学过剑道。
诶等等，我是文人啊，干嘛要拿着木刀上街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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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我穿着灰白色风衣，还是背上木刀出门了。
拿着未开刃的非管制刀具出门的理由是：既然用笔保护不了自己，那就只好另寻出路喽。
雪停了，似乎都像大坝一般被堆砌在道路两旁。公交车都因为大雪停运了。街上的行人很少，大概每条人行道上有两三个人。人们似乎都回家看着电视玩着手机和亲人闲聊去了。我绕过一个十字路口，一直向着西方的城市边缘行走。
到头来还是在闲逛啊~
接近圣诞节时候遇到这么一幢破事真的打不起精神。
然后前面走来五六个拿着铁棒砍刀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让我精神的把木刀拿了下来，左手正握刀柄，而后戴上了棉布口罩。
可是这一伙人和我擦肩而过。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挨上了一棒。
哇塞您要是打架就直说好吗别战术绕后啊。
我从深色的刀鞘中拔出了木刀。
……
西边的城市比东边更荒凉，因为它有一条早已干枯，河底长满草本植物的苟且残喘的河，一直通到大海。这条河叫画河。可你在网络上却搜不到它的半点历史，只有一星半点的照片呈现，还有大量的关于“整改画河环境”的政府文案。画河的历史，仅仅由本地人代代相传。可到了我们这一代，连它最初的样貌都想象不出来，这是悲哀。我站在桥上，静静的看着桥底的绿植腐烂化泥，被积雪覆盖。
人行道上躺着五个人的身体。他们的铁棒砍刀似乎都被什么武器挑飞进画河河底，在积雪中凹陷，失去了温度。
五个人似乎都在沉睡，且大部分睡姿比较体贴，还都被人盖上了羽绒服免得着凉。只有两个人睡姿不太体面，一个似乎鼻梁挨了一拳趴在地上，一个被人抓住头发扣在了雪堆里，发型被糟蹋的像是鸡窝一样。
“大概是正当防卫吧。”我对着河底自言自语道，而后转身离开。身后十字路口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这五个人大概很快就可以在派出所喝热茶了吧。
果然还是打不起精神，哎。
我提着木刀继续在风雪中缓缓前进，漫无目的的感受着雪花片片纠缠似冰山落碟一般从西南侧的山坡飘滚下来。
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手套，只能用通红的左手困难的提刀。
当我顺着西南山的环山公路走上山坡时，一阵狂风忽然吹来，夹杂着数不尽的冰冷雪花，灌进我的鼻腔咽喉。
我一个趔趄想要用左手袖子捂住被冰雪吸走温度的口鼻，却先一步剧烈咳嗽，滑下了山坡。
山坡不算太高，大概有四五米左右，却因为白日里厚厚的积雪很难爬上去。
而山底下长满了荆棘灌木，干枯枯的一片。
唯一庆幸的是眼睛没有受伤，衣服也似乎没有被划破的痕迹。
而鞋子和裤子自然是长满棘刺了。
“大半夜的跑到荒郊野外果然没有什么好运气吗。”我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木刀刺进土坡，拉动着身体向坡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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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
门铃响了起来，还有屋子里忙里忙外的声音和厨房方向菜刀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先一步拔出木刀，刀尖对着紧紧关闭却又似乎将欲打开的门缝。
“嘭！”
铁门被人从屋里一脚踹开，面前的二十岁左右男子穿着睡衣拿菜刀刀尖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对着我。
而他额头却狠狠地撞在木刀刀尖上。
“哥我错了。”
“读者调查资料勒？你应该有吧？”我很顺其自然的走进他的屋子，还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一根没被啃过的转基因玉米咬了一口。
“有的有的，三大摞资料，您都拿去吧。”他仍站在门口说道，门外的风吹起他的睡袍底端，还露出了黑色的腿毛。
“那谢谢啦，我走啦。”我抱起一旁电脑桌上的三大摞资料，走出了屋子。他急忙给我让道。
“对啦，你以后不要找人上街砍人好不好，好麻烦的。”我临走前跟他说。
“好好好，对不起得罪您了。”
……
我开开心心的抱着读者调查资料走在街上，左肩膀还背着木刀。
现在有几个问题：
我为什么给那个人好脸色看。
我为何要用“啦”“好不好”“勒”之类的词卖萌。
我为什么要啃他玉米。
为什么我今晚的经历和网络爽文的套路一模一样。
我为什么要闲的没事给自己找资料看。
……
大概是因为我对陌生人的态度好到像是在恭维奉承。
可是他对我做的事情过分到让我没有办法忍受。
那就只能通过一系列看起来很逗的行为来排解抑制。
进屋子也是，啃别人玉米也是，拿起资料就走人也是。
这些是我在平日绝对不会也不敢做出的奇怪行为。
可我只能这么做。
我是文手，是作家，不是发狂的剑士或复仇者。
（冬天注定是梯形的。泥土很重，天空轻薄。他一生不吭的走在人行道上，忍耐又无奈许多过客委屈。）
注：括号内前两句选自肖水《渤海故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