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写完短篇之后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尽管码字软件的自动保存已经生效,可我还是像检查房门是否关闭一样再次点击了一下保存键,而后把短文复制粘贴上传至自己三个文学交流平台的账号下,顺带还发给编辑过目一下,再把短文打印成纸质稿件放进自己左边的大木箱,里面装有我两年以来积累下的思想产物。
也说不上思想产物,不过是我胡乱的想出来在把它们写出来罢了。
昨夜的两罐罐装咖啡已经不再冰凉,而是像沉闷的油桶一样紧靠站立在电脑旁边,注视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含了一块维生素C在嘴里。
每天清晨六点三十分钟的闹钟响了起来,房间内响起了《流行的云》的吉他缓缓拨弦声,温暖了又一个冬日的清晨。
我穿上衣柜里挂了一年的黑色棉衣,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褶皱的领口,然后缓缓的把手伸进还不算太冰凉的袖子,耳朵里塞上耳机出门了。
距离书店开张的时间还有大约一个小时,足够我找上一家小咖啡馆点上一杯加糖摩卡和一份中等大小的三明治,坐在窗前望着早已热热闹闹的城市街道向着新的故事构思。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一声不吭偶尔给老人让座的上班族,地铁站下席卷来的风声,街边形成鲜明对比的小吃摊和西餐厅,还有街道边粗壮结实的法国梧桐,已经成为了我每天早上前去书店的必要景色。
当我坐在咖啡馆的靠窗座位的时候,对面却多了一位女性。因为碰巧在咖啡馆碰见编辑。
“你这篇短文写的很好啊,怎么想出来的?”编辑惊喜的用纤细的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滑来滑去。
“如果我说是做梦梦到的,你会信吗?”我浅笑了一下,把视线移向她左手的无名指,上面的肌肤平平无奇仅仅泛有一层奶白色的光,也没有戒指。
“我会信的,因为……像你这样孤独的人,就算是梦到人间崩塌……也是身不由己的吧。”她嘴唇轻抿了一下,继续修改着我二十分钟前发给她的稿件。
与其这样相信着倒不如不信更好。
“我给你改了一下,你看看怎么样?”她把电脑屏幕转向我,然后一个不小心扯开了连着电脑和座位底下充电插口的电源线。
“砰”的一声,她的电脑屏幕转为黑色。
“你刚刚写下来的数据……大概都没有保存吧?”我试探性着问她,目光落在她衣领处的那一颗深蓝色纽扣。
"对……对不起,本来打算给你看看的。"她尴尬的看着我,目光一样无处安放,只好落在我喝完咖啡的杯子上。
“没事,大体思路给我说一下,哪里有要修改的地方我自己改就好。”我换了一个姿势,直起腰,双手交叉搭在下巴下面,看着她。
逐渐回温的风刮过我身边的窗子,削薄了玻璃的厚度。
“我觉得最后的这个结局不够好,应该是那个落魄作家把一切事情的真相告诉世人,然后看着那个脱离本质的救济站倒闭,自己从新回到自己曾经的生活,才是完美的结局。”她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现代文学不是童话。”我出乎意料冷酷,一下否决了她。
“我知道,可是……毕竟文章是要带给人美好的感受的呀,你这样写,是不是所有人在失明之后都要轻生呢。”她似乎没有对我的否定感到生气,而是继续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知道我在讽刺什么吗?”我并没有接话,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她沉默着。
“要是逻辑上有问题我可以整改,但是故事的主体部分我觉得已经足够完善了,不需要进一步深入探讨。”我试着用平和的语气想她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不至于伤到她的自尊。
“我觉得应该把作家自己如何一步步沦落成流浪汉的经历进一步详细,你看,只有他曾经越风光,才越能够表现他现在的惨状啊。”她仍然在对文章主题部分表示异议。
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跟她谈下去了,可是仍然在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着她提出一个个与文章初衷不符合的看法。
“你可以加入大量景物描写啊,这一次景物描写太少了,跟你的散文小说集完全没法比。”她见我没有搭话,便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可我这个不是散文,这是短篇小说啊。故事性一定要高于散文才不会被读者误解吧。
“这个主角的样貌呢?我怎么没有看你写?”她又提出一个看法。
话说第一人称怎么写外貌啊,再说他这个穷人就连照镜子的机会也很少见吧……我少见的在心里连续吐槽。
“这个主角总感觉太落魄了,与实际不符。”
不,那只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落魄与贫困,这个主角在现实中的贫民窟已经算得上是上流人士了。
“怎么没有励志的成分?你不是一直擅长写这些吗。”
“我只想要看过我文章的人能一直温暖的活下去,励不励志什么的没有考虑过。”我还是无奈的回应道。
“那这个主角怎么死了啊,那么有文采多可惜~我写作文都不敢这么写啊~”她嘟着嘴似乎对我写的这一篇文章表示苦闷。
“我这本就不是一篇关于个人的文章啊,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指代什么现象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把身子探了探看着她。
“还有作文和小说文章您一定要分开,千万不要用写作文批改作文的文体意识来看待小说文章啊。”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的编辑水平如此的……奇妙。
“嗯……要不我给主编看一下,看看她怎么说吧。”她看争论似乎没有什么结果,便退了一步。
“那谢谢你了,我今天有点失礼了,抱歉。”我意识到自己为文章的是非争论太过较真了,便也退了一步。
“那我先走了,今天上午还有好多事要做,你也早早去书店写作吧,我傍晚的时候去书店把主编的看法告诉你。”她起身提起自己用来装笔记本电脑的粉樱色小双肩包,把电脑和电源线装进去后又把几张零钱放在桌上,离开了座位。临走前还冲我莞尔一笑,说:“拜托你把我的咖啡钱交给店主哦。”而后推开店门离去。
对面座位的杯子里还剩有一层薄薄的咖啡,平静的像冬日里结冰的海面一样。
我用拇指食指捏着下巴,思考着自己以后的写作风格。
假设读者对现代文学的理解与编辑一模一样的话,那么文学体裁只会越来越少,这是我的看法。
如果他们对所有文学作品的看法都和对语文作文看法一样的话,那可能许多文豪的写作风格也难以在新一届作家中看到了。如果所有人都不去看中文章背后的含义。不管是讽刺,借代还是指桑骂槐,他们都一律当成作文去理解的话,我相信这是一个悲哀。
我真心祈祷,这样的现象永远不会发生。希望一直都会有人,去自己思考品味文章的细枝末节,去理解作者写作的真正意图。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故事性,有趣性,语句优美等这些表面要素上。
当然这些表面要素也很重要啦。
(清晨无雪,只有咖啡馆的暖阳和热乎乎的饮品。风消减掉了许多事物曾经的模样,只留下表象。可他多么希望,留下的,是表象下的深层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