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编辑的踪影,床单上还留有她躺过的痕迹。
卫生间那边传来淅淅沥沥洗浴的声音。
我没管那么多,继续抱着她盖过的那片被子睡了。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编辑走了过来。带有湿气的头发拂过我的面颊。
“还真的是喜欢抱着什么睡啊。”我听到她自言自语道,随后我的脸被她轻轻戳了一下。
她冰凉的指尖缓解了我睡醒后面颊的滚烫。
“你起得好早啊……”我睁开眼翻了下身子,发现编辑正穿着我的卫衣站在床边。稍长一点的袖子遮掩了她的双手,还没彻底干透的头发依旧搭在肩上。
“还不是大清早被你顶醒……”她皱起眉头很小声嘟囔着。
“早上……被我顶醒?你这不开玩笑嘛。毕竟早上顶……诶诶诶!”我忽然领会到了什么。
“停停停!我什么也没说!知道吗!我……”她脸忽的一下红了,穿着我的卫衣跑开了。
我无神地看着米黄色刻纹的天花板,对自己说道:“清欢啊,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我在想为什么我昨晚要抱着编辑啊啊啊啊!要是昨晚睡前就意识到每天早晨定会发生这样的事件,就不抱着她了。
哪怕冻死也比这么尴尬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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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是把尴尬放在一边,起床拉开又厚又打的窗帘,坐在木桌前,盯着编辑那屏幕四分五裂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她坐在一旁无聊地看着,不时低头看一眼自己深黑长袜下翘起的脚趾。
“好家伙昨晚装的病毒还真够多的,”我直起腰活动了一下脖颈和僵硬的手腕,望了眼房间窗外晨昏特有的浓雾遮掩住城市睡醒的容貌。
说实话对昨夜里闯入编辑房间四处打砸的人特意为电脑植入病毒的行为一时无法理解。
你植入病毒就植入吧为什么要在病毒文件里面夹带排山倒海的猫片啊!
而且猫片就猫片吧为什么连红警和泡泡堂之类的私货小游戏也在里面啊喂!
我闭了下眼睛,感觉房间里冰冷的空气与呼吸一同凝成冰晶。
当然啦这是个夸张。
编辑她似乎故意调皮地把脑袋伸到我下巴边,我嗅到一股香草与阳光夹杂在一起的气味。
没有阳光香味型的洗发露,而她的头上也不会有冬日暖暖的小太阳。
我低头看了看她光滑的头发。
唔,是有缕阳光闪过房间宽大的窗帘,直直落在她的头顶上。
看起来阳光照着的地方很暖和。
我不加考虑,就那样很自然的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不,半张脸已经彻底埋进去了。
她没做声,继续盯着我在电脑桌面上留下的加载图标,似乎也在看屏幕裂痕之中所隐藏着的奥秘。
“别闹,在工作呢。”她一边盯着裂痕纵横的屏幕一边说。
“那你帮我把电脑里的32位运行系统改一下好不好啊。”我毕竟也注意着我们的界限,脸只在她头发上贴了一会,随后又直起腰,在桌子上撑着身子斜着看她。
她的脸在我的脸离开头发的一瞬间闪过一层失落,但这层失落很快又被她专心致志的神情掩盖了。
“好啊。”她没说什么,重启了电脑。
“第一步正确。还有大概十秒的时间。”我刻意强调了秒数,想看看编辑的反应。
她果然听到十秒的时间后慌张起来,而我则在一旁憋着笑倒数。
“七秒,六秒,五秒,”我看着她慌张到开始乱摁F1键,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了修改自己第一台创作用电脑的运行系统时,在网上查阅了一大堆一大堆的咨询,终于抓住了开机前可供抓住的三秒时间进入电脑的处理修改器。
然后我就溺死在了成篇的蓝屏白字英文单词中,那天的32位改为64位的计划也未能完成。
而现在编辑又想当年的我一样,对这种“初中微机课几乎不会教给学生”的运行系统修改步骤一筹莫展。
“来来来,这样做哦。”我用指尖轻轻弹走了她白净的手,重新启动电脑,随后在电脑图标显示出的一瞬间连按了三下开机键,进入了控制面板。
纯深蓝色的背景与白字终于如我所料出现在断裂成几块的屏幕上。
“蓝屏吗?”编辑似乎分不清电脑蓝屏与电脑进入控制面板的区别,眉眼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不是的啦,”我笑着切换了几下页面,改了个参数值与分类选项,又再次重启了电脑,接着转过头对她说,“你不会是电脑小白吧。”
其实我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说别人是电脑小白,不过此时正是小小调侃发动的最好时机啊!
“才不是呢。”她眼睛微微瞥了一下,嘴角却藏不住尴尬的笑意。
“这个是进入操作面板啦,以你电脑的性能不会轻易蓝屏的。”我解释道。
“那为什么要进操作面板呢?”她把头往我这边探了探,用眼睛注视着我,问道。
“昨晚那个人趁着你洗澡的功夫把你电脑里的操作系统改了,同时植入病毒来彻底挤满电脑桌面,将回收站图标删除并清空回收站来防止你重新找到那些他们已经拷贝走并在你电脑上删掉的作者稿件。我要先把你的操作系统改回去,然后剩下的在慢慢处理。”
“作者稿件……作者稿件!那些都是你发给我的稿子啊!他们都拿去了怎么办!”编辑忽然急了,眼神中充满了自责与焦虑。
“浅安,”我特意叫了下她的工作代号好让她冷静下来,“无论在互联网上哪一种信息源来查找,名为浮世清欢羽的作家都永远是咱们'几何结构'出版社旗下的一位生活类创作作家,而我作为'浮世清欢羽'写下的所有稿子著作权也统统归我与出版社所有,他们就算拿去了原稿,也顶多能用来研究研究我的写作风格好在新年作家友谊赛上对付我。至于版权问题,你根本不必担心。”
我故意让自己语气沉稳了些,好让她彻底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作家,永远不可能让自己的作品流落他人之手成为他人所写下的故事。
“可就算这样,要是他们赢了比赛,你写的长篇小说《云成灰,路成黑》和短文《天空坠落/山脉远征》著作权怎么办,就这样让给他们吗?”她站起了身子,用一只手扶着额头,另只手撑着桌子来支撑身体重量。
“不,我啊,其实已经留了个后牌来预防此类事件的发生。”我严肃地注视着她,接着说,“记得我曾跟你提到过,我在当初自认为自己与朋友一起开了拾荒书店的时候,曾给了他一份20万字的小说初稿做抵押吗?”
她看上去在记忆中寻找了片刻,随后用肯定的眼神示意我自己想起来了,但仍不明白具体含义。
“那份稿件,已经被我肝到了70万字,无论是价值还是分量都可以用来抵押《云成灰,路成黑》以及《天空坠落/山脉远征》了。”
我露出微微的笑意,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酸楚与苦闷。
为什么自己连夜肝出来的作品,要投入进这种无聊又没有公平性可讲的比赛中呢。
所以我还是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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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那风与冰雾夹杂而去,往昔劳苦成书终见于世。怎耐世事无常安得顺畅,零散飘落雪往寄长。留有何错,失又何妨?莫怕人心险恶道路漫长,改日乘歌荡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