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琳！”像是无头苍蝇般在建筑中找了好一阵子，哈伦才终于找到了原先的房间，他半跪在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和气喘吁吁，“我找到水了，你赶紧喝点吧，喝了应该就会舒服些的。”
“……嗯。”
哈德琳挣扎着、艰难地坐了起来，她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哈伦只能将它们脱下，因此、此刻的哈德琳只是**着身子、像一只小猫似的颤抖地蜷缩在被子里，在哈伦把水壶递过去时非常乖巧地往前探出头来。从切斯特到诺森伯兰，如此长途的奔波似乎让她渴极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壶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乍一听上去恍惚得像是溺水。
“哈德琳、你喝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小心不要呛着了。”哈伦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玩笑，他希望这样至少能让哈德琳的心情多少能好转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哈德琳还是被呛到了。
“咳咳咳……”
哈德琳咳嗽时身体不住地颤抖，虚弱得如风中飘萍，哈伦见状、不由得心疼不已，他连忙将水壶撤下放到一旁，朝哈德琳伸出自己脏兮兮的衣袖。
“你看都呛到了，很难受吧？快过来我给你擦擦……”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为哈德琳擦去唇边漏下来的茶水，然而他才刚擦了两下、手腕上一阵温热的感觉却叫他猛然一惊。
“哈德琳？你吐了吗？胃里不舒服？”一时间，哈伦甚至没往别的方向去想，但还不等他的话说完，手腕袖子上鲜红的一片顿时就让他僵硬在了原地！他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哈德琳止不住地咳嗽，每一下都能吐出一口骇人的鲜红。
“哈德琳……哈德琳你怎么了？天哪你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过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的哈伦瞬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他猛冲上去一把抱住妹妹，却惊慌失措地发现哈德琳的脸色正由苍白转向更为可怕的、仿佛是临死的模样——她的口腔里不知怎的变成了黑紫的颜色，粘稠的血液和惨白的舌头软濡地搅成一团，沿着血管往外蔓延的深紫色纹络从口腔开始，只是在眨眼之间便如蜘蛛网一般遍布了她苍白的面孔。哈德琳大口大口地喘息、本能地用瘦到皮包骨的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腔，然而她张大的嘴却好像根本无法呼吸，只是短短几分钟间、她的整个身子开始泛出如傀儡般的僵硬。
“哈、哈伦……”哈德琳勉强挤出来的音节扭曲无比、听起来像是死神的低语，“不要……喝、那个……水……”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刚刚试过这水了！我喝过的，它不可能有毒！”哈伦抱着哈德琳、近乎绝望地哀叫起来，“再说了谁会在水壶里下毒？这馆里没有一个人……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唔呃呃……”
哈德琳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口腔里又滴落数滴鲜血，她目光无神地看着房间里被华丽雕琢的天花板，似乎是觉得哈伦说的有道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渐渐变得充血的眼睛里才闪出了点点晶亮的泪光。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她哽咽、说出来的音节像玻璃般破碎，“因为、因为妈妈……是我杀了她……是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妈妈的事不是你的错！”在此刻提到过去，哈伦的情绪显然有些控制不住，两手微微颤抖，“那是难产……如果医生都说没办法的话那就没有人会有办法的！虽然妈妈走了……可我、可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去恨你呢？”
“但是、但是爸爸……是因为妈妈才、才会变坏的……你说过，他以前是很好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我相信你说的……”哈德琳大口喘气，“如果没有我、没有我的话，妈妈就……就不会死，爸爸就不会喜欢喝酒……也不会因为喝那么多酒死掉，你、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够了……够了哈德琳，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哈伦恐惧地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我去找人，我去找这个屋子的主人……他会救你的，我去求他救你。”
“不……不要走……哈伦、别离开我，”哈德琳抓住他的袖子，“你总是出门，总是让我一、一个人在家……我不喜欢那样、所以就这一次了……别离开我。”
“可是……”
“求求你，”哈德琳的指关节泛白、声音低垂下去，“……求求你。”
“……嗯，”哈伦忍不下心，轻轻地将手按在她肩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走的，我会陪着你、我保证。”
“呼……”
哈德琳似乎松了口气，但那气息里也满满的都是血的味道；不知道是因为疼痛减轻还是渐渐习惯，哈德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挣扎，而是努力地把头倚靠在了哥哥的肩上，她口中的鲜血仍在滴落，可她却像个人偶一般视若无睹。
“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啊，你抱着我……这样的……和我说话……真好……”她喃喃、语调里似乎有些捉摸不透的满足感，“生病之后就……就没有再这样了……爸爸他也、也不愿意抱我……”
“他只是太爱妈妈了……妈妈走了以后他就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哈伦低声安慰她，“他对我也那样、你别太放在心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都过去了，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都过去了……”哈德琳似乎是笑了笑，只是在嘴角上扬时、那已经变成深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床单上、渲染出魔鬼般的花纹，“但是没关系……我明白的，我爱爸爸……也爱妈妈，虽然没见过她但是……我真的、真的也很爱她。”
“我知道，”哈伦鼻子酸酸的、咽喉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难受，“……我知道。”
“还有……你，”哈德琳气息奄奄、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会耗尽她的生命，“哈伦、我最爱的……永远都是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哈伦控制不住掉下的泪水，他紧紧地抱着她、却仍能感到她在越走越远，冰冷的寒意袭上心头，“别丢下我一个人……哈德琳、求求你了，别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抱歉了、哥哥，”哈德琳无力地倚靠着哈伦，“愿上帝……保佑你。”
她这么说着，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再也没了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