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哈伦表示要和蕾贝卡商量着未来做饭的事情该如何打算，但这毕竟也是个双方的事情，光是哈伦这个想法还不行、他得让蕾贝卡愿意商量才可以。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即便是哈伦和尤妮在厨房用完餐，连碗都洗完了，却还是不蕾贝卡的身影。
“她这个气是不是生的有点太久了？”哈伦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心，“这样下去、连明天唐先生的早餐都没法准备了呢？”
“嗯……话也不能这么说啦，只不过蕾贝卡这次生气确实是挺久的了。”尤妮低下头、仿佛在思索些什么，“每次蕾贝卡生气的时候都会跑出月哭馆，但去了哪里她也不告诉我们……也许唐先生知道。”
“如果先生愿意告知的话应该早就告知了吧，”哈伦想了想，他不经意地从最好的角度去解释唐先生的所作所为，而在这一点上、却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觉得，要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想说的话应该要自己说才比较好吧？从别人那里知道的秘密、在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窥探——蕾贝卡肯定不会喜欢这样子的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哈伦说的很有道理呢。”
尤妮点头赞同，却在哈伦没有注意的瞬间偷偷看了一眼这个人类少年，胸膛里那颗虚假的心脏略略收紧了一下。
秘密……么……？
尤妮喃喃着这个仿佛是重如千斤的单词，脑海里却回忆起了各种各样的景象——唐先生修复的记忆并非虚假无依，她自己其实也从没有一天忘记。
她从来没有忘记，在她最丢脸、最无助、最是成为了众人笑柄的那一刻，那只推开众人朝她伸出来的手；她甚至记得那只手上戴的装饰是什么，宝石的光辉灿烂无边，可也丝毫不能掩去那人在她心中的光芒。
她从来没有忘记，在她目不识丁、可又倔强得不肯认输，想要自己学习却最终贻笑大方时，那声在图书馆里响起的关切问候；她甚至记得那人拿的书是什么，精装的封面古朴凝重，可也丝毫不能比拟那人在她心中的重量。
她从来没有忘记，在她被繁重的劳务压迫得喘不过气、对前途的信仰几乎崩溃之时，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人愿意为她分担些许；她甚至记得那人说的、关于风与月的悲戚，那时的风景如画，可也丝毫不能减少那人给予她的未来璀璨。
她也从来没有忘记，那一天夜里、雪花纷飞，她希望那人能来救她，但陪伴她的却只有渐渐弥漫上心头的寒冷、房间里渐渐熄灭的火焰、和头上伤口处越来越沉重的疼痛……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尤妮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还记得、还历历在目，她的悲伤在无人的夜里变得一天比一天更为深重，却永远也无法言说。
秘密、世界上有很多秘密，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秘密是彼此认同的砝码、联系的锁链，坏的秘密是斩断旧日的利刃、是忘却的起始。过往的诸神将它如硬币般高高抛起，却并不告诉等待的人们，好与坏起始并不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而是双面相同的两个硬币，不管怎么抛、落下的结局从开始时就早已决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秘密是永远也不能对别人诉说的吧。
“唉……”
尤妮叹了口气，她看着走在前面两步远距离的哈伦、碧绿色的眸子里隐隐闪现着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泪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哈伦一定会关切地问她，而她最无法承受的就是这少年不掺有一丝杂质的温柔。
这是和那个人一样的温柔啊。
“哈伦。”于是她直接开口叫他，在他转身前一瞬将泪水用力地咽回了肚里。
“我……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之前塞西莉亚要我去完成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就先失陪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颤抖，“晚上的时候我去找你，你还得学习怎么认字呢。”
“啊好的，我会准备好等你的，”哈伦完全没想到别的地方，依旧是用那副善意的模样点头致意，“谢谢你、尤妮，真是辛苦了。”
“没关系，”尤妮暗暗地咬了咬牙、朝他轻轻一鞠躬，“那晚上见吧。”
“嗯嗯、晚上见。”
……嗯……
总感觉……尤妮是不是不太开心？
待尤妮离开后，哈伦一边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一边回想着女仆刚刚的表现，越想眉头便越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应该没有吧……
哈伦不清楚，但看尤妮离开的样子也是选择了不想深究，于是便没有再多想地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月哭馆其他的房间相比，哈伦的房间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不过这也比他一直以来住的那个小破木屋要好上太多，至少这里的设施样样齐全、甚至还有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柔软床铺。
而床上、哈德琳的玩具正静静地躺在枕头旁边，栩栩如生的面庞是那般安静惬意，似乎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哈德琳……”
然而哈伦的内心却是五味陈杂，从小镇离开到现在、其实过去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但他却觉得像是做了一个长达一个世纪的梦。梦里有死亡、有重生、有绝望、也有希冀，哈伦觉得自己可能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或许他已经在那座石塔里死了？又或许是在喝了那毒药后已经死了？灵魂的反应可能比肉体要慢，现在住所遇到的一切说不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而已？
但这未免也太真实了，他记得尤妮、记得塞西莉亚，记得蕾贝卡和伊芙，也记得那个从未见过正脸的主人的那句话：
【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吗？】
不管曾经的决断现在是否后悔，哈伦都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他活着的一切就是为了将自己的灵魂锻炼成唐先生想要的样子，然后以此为筹码、交换哈德琳重回人间。
“……相信我、哈德琳，”看着床上的玩具，哈伦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发，好像曾经抚摸着自己的妹妹，“我一定……会让你活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