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贝卡很喜欢这个地方。
其实扪心自问、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这里什么,这个地方明明就只是个空无一人的山坡,虽然抬头能看到蓝蓝的天空、低头能俯瞰热闹的市镇、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鸟儿的歌鸣、还有淡淡的草香弥漫……但这些都很远,而近处的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孤单了。
不过也正是这种孤单为她提供了一处避开烦恼的场所——这种行为对于僵尸来说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每当蕾贝卡遇到讨厌的事或者很生气的时候,她都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而没有一次例外的、那只右后腿是铜棍的小黑猫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小黑猫的出现总是能让蕾贝卡感到些许的安心,她每次见到它、都会用结结实实的拥抱来表达自己的开心,而抱着小黑猫、一个人坐在这山坡上静静思考时,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一样。
虽然她也不知道所谓的“正轨”究竟是什么。
“唉……”
蕾贝卡放松地叹了口气、却无法隐藏这其中淡淡的失落,她盘起双腿、也不顾草地是否干净便一屁股坐在了树下、那只小黑猫则是慵懒地趴在她的怀里。蕾贝卡温柔地抚顺它柔软而稠密的毛发,将小黑猫摸得连眼睛也眯了起来、鼻腔里一阵阵地直打呼噜。
这真是熟悉的呼噜声啊……
蕾贝卡有些悲哀地想着、她低下头,橙红色的眼睛盯着小猫、抱着它的双臂又微微地紧了紧。
——所以这就是哈伦一上山时就看见的景象了,他从不擅长于猜测人心、也不敢擅自出声,于是便蹑手蹑脚地想先走到蕾贝卡身边,再考虑用怎样打招呼的方式可以不让对方反感……可无奈小黑猫却在此时抬起了头,在看见他时轻轻地“喵”了一声。
“!”
这声音尽管听起来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但那也无异于是一声提醒,蕾贝卡惊觉、她马上转过头来,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的哈伦。
“变态人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你在这干什么?!”她的语调几乎在瞬间就又变得蛮横无比,如同一把尖锐而精致的小刀,脸上的神情也丝毫不见先前凄凉悲伤的模样,“难道说你在跟踪我?啊……啊!你居然真的跟踪我!快说你到这里已经多久了,不然本大厨绝对饶不了你,把你做成菜再拿出去喂狗!”
“啊、我……我刚刚才来,别人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啊。”哈伦知道自己没法再藏下去了、只好坦白,但非常小心地隐藏了所有和贝拉有关的信息,“那个……你还好吧?我看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是有什么心事么?”
“有心事又怎么样,没有心事又怎么样?我在想什么关你这个变态人类什么事!”蕾贝卡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抢我工作的家伙,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先把我赶走后再来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哈伦觉得这种论调真的很不可理喻,但考虑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也不打算跟这个孩子生气、只是一劲地保持和蔼微笑,“我只是想来找你谈谈而已……几分钟就好,你刚刚说的那些或许都是问题,但我们可以把它们解决一下。”
“哼。”
蕾贝卡没有答应,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不算拒绝,所以哈伦缓步走上去,并在她身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地坐下,还保持了在可以相互听见但也不会有所冒犯的距离。
“蕾贝卡……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这些,但我觉得有些事告诉你的话、会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哈伦想了想,还是认为“真诚”是进行顺利谈话的保障,于是说道,“很久以前,我其实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然而在我妹妹出生、我母亲因为难产死去后,我的父亲就 变得一蹶不振、还开始酗酒,他开始欠债、欠了很多……那些人说要父债子偿,我也没法反抗,只能拼尽一切地去工作。”
回忆过去,哈伦心里也着实不好受,他稍微顿了顿、稳定住心神,又偷偷瞄了一眼蕾贝卡,见她好像真的在听,便又继续说道:
“但说到工作……我没上过学、又不会认字,只是有一身空力气而已,然而全天下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我一点竞争力都没有,所以我真的非常珍惜能挣钱的机会。”
“所以你才要来抢我的工作?”
“所以我才不会抢你的工作。”哈伦接话,“有一次别人叫我去搬柴火,我去了、做得非常卖力,那个人说愿意长期雇佣我……我那时候真的很高兴,感觉接下来几天至少不用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但谁知道第二天就出现了一个比我更高更壮做事更熟练的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比过他……所以我丢了工作,手里的钱甚至买不起明天的晚餐。”
“你……”蕾贝卡悄悄地上下打量着哈伦,眼神好像没刚刚那么厌恶了,“你说这些是干什么?我又不感兴趣。”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明白被人抢工作的感受……我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恨那样,所以我绝不会把这份感受强加给别人、强加给你。”哈伦鼓起勇气,他转过身、两眼直视着蕾贝卡,“我承认,我身为人类拖了你的后腿、我很抱歉,但请你务必相信我只是想给自己做一顿饭,从没动过替代你的念头。”
“那……那我也不想给人类做饭。”蕾贝卡喃喃。
“不想给人类做饭?”哈伦戏谑地看着蕾贝卡,“那唐先生……”
“唔!”蕾贝卡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然后默默蜷起了身子、把头埋进了臂弯,“你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那我再想想好了。”
“太好了……谢谢你、蕾贝卡。”
哈伦欣慰地点点头,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不管最终蕾贝卡的决定如何、至少他能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轻轻松了一口气,哈伦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一只黑色的蝴蝶缓缓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