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
哈伦回过头去，事实上、他与这位女仆长的交流实在不多，说话时不禁有些生疏与拘谨。
（你在做什么？这里是尤妮打扫的地方。）
哈伦有些庆幸自己已经能认识上面的每个字了，并且暗暗感激塞西莉亚没有使用早已习惯的花体字、而是将字母书写得更加整齐、以便辨认，于是连忙答道：“是、只是尤妮不是下去帮镇子上的大家修缮了吗？我就把她的这份工作也做了……不然就留我一个人在馆里，什么忙也不帮也不太好。”
（很好。）
塞西莉亚这么写道，还在后面简单的画了一个笑脸。
（不过月哭馆很大，你一个人也许做不完、我来帮你吧。）
“诶？帮我？这……”
哈伦感觉十分意外，他刚要拒绝、塞西莉亚的绷带便已经如无数触手般伸了过来。它们熟练地卷起一条备用抹布在水桶中洗净拧干、然后在书柜上擦拭，同时还有一些绷带将凌乱的书籍重新按顺序摆放好，还有一些已经洗干净了拖把正在拖地，速度快得叫人眼花缭乱、事情办得却又有条不紊。
哈伦一时间看呆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塞西莉亚已经将图书馆整理了大半，而反观自己、两分钟才刚擦了一个书架的顶端，实在是相形见绌。
“天呐……这真是太厉害了。”哈伦不禁感叹，“难怪你是女仆长……这个速度，哪怕是尤妮也比不了呢。”
（我做这个很多年了。）
塞西莉亚又腾出两根绷带，书写道。她写得十分平稳、厚重的绷带也遮掩去了塞西莉亚脸上大半的表情。哈伦读不出她具体的态度，但总能感觉、女仆长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做了很多年、就是死了很多年的意思吧……？
哈伦这么想着，心底不由得也慢慢产生出一股凉意。他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洗净抹布准备继续工作，却不料一根绷带忽然缠绕住了他的手腕！那绷带虽然只有薄薄的一片、力气却不小，着实吓了他一跳。
“诶……塞西莉亚！”他惊呼，“你、你做什么？”
哈伦惊讶地望过去，手腕上的力道让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但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强自镇定下来、直直地看向塞西莉亚。
然而塞西莉亚看起来并未动怒。她用唯一一只裸露在外的眼睛回望向哈伦的视线、像是在思索些什么，缠上哈伦手腕的绷带又紧了紧、随即松开。她垂下眼眸，仿佛是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你刚刚在害怕。）
“啊……没有。”哈伦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撒谎并不是件好事，于是低下头去，“说不上是害怕吧……只是你突然这样、我当然有些紧张了。”
（但如果是尤妮的话，你一定不会紧张的，）她忽然继续写道，（你看着她、并不觉得她是僵尸；而你在看着我的时候，从来不会忘记我是僵尸。）
哈伦一怔，完全没料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竟然也能被这个女人看透；他无法反驳，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去。
塞西莉亚的眼中似有一缕悲伤划过，她挥笔书写速度比之前快了些许。
（是因为我的外貌吗？）
哈伦不敢说话、更不敢看她。然而这份沉默却已是对塞西莉亚问题的最好的回答。塞西莉亚见状、也只是缓缓偏过了头去，视线落在了小图书馆墙上的一扇半弧形窗户上，仿佛只有外面的景色才能平定她此刻的心绪。
哈伦这才敢抬头看她——塞西莉亚穿了很高的高跟鞋，因此她和哈伦差不多高，加上发饰的话可能还要再高一点点。她的头发是极深的紫色、长及脚踝，哪怕其中有无数个波浪形卷曲也丝毫不妨碍那柔软顺滑。塞西莉亚的女仆服又大又长，几乎没有皮肤露在外面，然而却也没法完全遮挡住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诱惑。她胸前两座挺拔的山峰线条柔美、看起来十分柔软，盈盈一握的腰线上绑着女仆服的蝴蝶结，再往下、虽然全都被裙摆给遮挡，但也不难猜到隐秘其中的双腿是有多么美好动人。
哈伦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问：“塞西莉亚……你是唐先生第一个、嗯……制作出来的僵尸吗？”
塞西莉亚没有书写，只轻轻点了点头。
哈伦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虽然他早就已经知道、可当塞西莉亚真的再一次承认自己是僵尸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十分不忍。
塞西莉亚还这么年轻……她是因为出了意外，还是被人杀害才死去的呢？况且这绷带……
想到这里，哈伦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塞西莉亚，为什么你身上有绷带？其他人都没有？”
他心里猜测的可能无非三种：一是唐先生初次制作僵尸技术还不纯熟。二是这绷带也和塞西莉亚的死因有关。三是前两种可能都有。当然、到底是哪一种哈伦其实也不在乎，他眼见塞西莉亚开始用绷带控制起了本子和笔、知道她要开始书写答案了、于是连忙抢着说道。
“是不是因为唐先生很在乎你，所以才给你穿上了这样的绷带？”他望向塞西莉亚、嘴角浮现出一缕真诚的笑意，说出了第四种可能性，“尤妮说过，唐先生也是人，那么拥有人的感觉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唐先生或许是因为很在乎塞西莉亚你所以才用绷带把你的脸给挡住……虽然听起来有点自私，但我觉得这种自私也没什么不好。”
塞西莉亚似乎是愣了愣，继而写道：
（你有些幼稚。）
“月哭馆的主心骨是唐先生、不是我，幼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哈伦笑着说道，“塞西莉亚你……不瞒你说，我一开始见你的时候的确有些害怕，但现在想想，在某些人的心里、其实你是十分重要的；而一想到这个，我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塞西莉亚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哈伦定定心神、最后说道：“所以无论你是人类还是僵尸，是汉娜还是塞西莉亚，我现在见到的、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子。也许我曾经是因为外貌而害怕你，但我总会习惯的……而至于你这个人，我并不觉得有那么可怕。”
塞西莉亚像是有些错愕般地看向哈伦，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拿起笔和本子、轻轻地在上面写：
（Thank you。）
她真的是在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