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蒂，你难道知道真相？！”
“我知道，唐先生制作蕾贝卡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乔蒂说，神色虽然依旧看不出又什么变化、语气里却隐隐多了几分严厉的味道，“但这毕竟是蕾贝卡的私事，我之前就说过了、有些事你应当学会自己去问。只是我们虽然身为僵尸，但记忆还是有的、包括生前的记忆。”
“生前的记忆……难道和蕾贝卡的死因有关？”哈伦说最后两个词时不仅感到十分艰难，他砸了砸嘴、定下心神才继续说道，“可蕾贝卡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也不是我去问她她就会告诉我的。”
“所以这就要看你劝人的本事了。”乔蒂垂下眼眸、压抑住那水蓝色眼睛里的情绪波动，“月哭馆是流浪人的归宿，而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可能是人、可能是物，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有着无可取代的分量，是绝对不能被玷污的存在。”
哈伦点点头：“我明白。”
“你不明白。”乔蒂的眉头忽然紧蹙起来、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甚至有些生气，“你还活着、不懂什么叫做绝望、也不懂被自己心里所重视的那样东西所辜负的感觉，最核心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你，但我能说的是、蕾贝卡被她最爱的东西深深地辜负过，她比讨厌人类更讨厌好的菜品。”
哈伦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希望她去参加厨艺比赛、那么就最好认清楚她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能这对你来说很难、但至少你得表现出你在乎，不能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去劝慰她。”乔蒂的语速渐渐平缓、语调也柔和下来，她似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也许可以去找她、心平气和地和她聊一聊。”
“嗯……我会的，谢谢你。”哈伦连忙站起身来，他往外跑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但是乔蒂，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乔蒂眯了眯眼，似乎有一瞬间情绪的流露、却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
小镇的后山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空广阔无垠、植被茂密繁盛、时不时还有小动物穿梭其间，在夕阳西下的照应下显露出满满温柔甜美的幸福感觉——如果忽略蕾贝卡那满脸的不悦与伤心的话。
此时此刻、蕾贝卡依旧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凯特琳、一言不发，就连哈伦的到来也满不在乎；但哈伦知道她肯定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于是走到她身边、安静地坐下。
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了好一会儿，凉风习习、吹起飘零的树叶与花瓣，在如火的光中像是一只只翅膀被点燃的蝴蝶，极美、又隐隐有种曲终人阑的悲伤。
哈伦深吸几口气、几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轻轻开口：“……蕾贝卡……”
“别叫我，”蕾贝卡低着头，“本大厨让你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说话吵我就给我走开。”
哈伦一愣、一时还真有些不敢说话，但他也明白沉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既然他必须开口、又不能让蕾贝卡厌恶，能做的就只有从她不能回绝的话题开始了。
“唐先生的晚餐……你有准备吗？”哈伦斜着眼、悄悄观察着蕾贝卡的神色，“已经这个时候了呢。”
“……！”果不其然，蕾贝卡愣了一瞬、继而将小脸埋进了凯特琳柔软的皮毛里，“做好了……剩下的交给尤妮去做就可以了。”
哈伦停顿了一瞬：“又是你的拿手好菜吧？”
“你在嘲笑我吗？！”蕾贝卡突然转过了脸来，软乎乎的小脸因为赌气而微微鼓起、红润可爱，“本大厨想做什么菜就可以做出什么菜！你吃不了是因为你太弱小，还能怪到本大厨的头上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哈伦生怕她生气，赶紧连连摆手、说道，“我只是觉得……虽然唐先生百毒不侵，但我觉得他如果能吃到蕾贝卡的拿手好菜的话，想必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唐先生一直说我的菜很与众不同，他说这是表扬。”
“因为是蕾贝卡做的菜，所以才会与众不同。”哈伦说，“但现在的这个蕾贝卡……还是以前的那个蕾贝卡吗？如果刻意和过去划分界限的话，或许从一开始、唐先生其实就没有品尝过‘蕾贝卡’做的菜吧？”
蕾贝卡一惊，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更多的愤怒，只是静静听着。哈伦觉得这也许是个好机会，于是平静下心思，缓缓地继续话题。
“我还活着，唐先生也需要我活着、所以我暂时应该体会不到死亡的感觉，但我想那一定是很可怕的感受……也许会像是一场大病，哪怕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让现在的这个人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他说，“然而活人也好、僵尸也罢，我如果不去刻意提醒自己的话，我其实不会那么在意大家所谓的生死……因为现在在我身边的大家都是生动的、有自己思想、自己的意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讨厌的东西……我不希望这些都被标上‘死’的标签，包括你也是、蕾贝卡。”
蕾贝卡细细的眉毛轻微一皱：“你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当然不值一提，我心里明白。”哈伦笑了笑，“我不知道唐先生曾经经历过什么，让他甘愿对自己下‘不能被活人感受到’的咒语，也许他和你们一样有过很糟糕的一天……只是不管是长久积累的失望所致、亦或是一朝一夕的突然决意，现在的唐先生和过去的他也一定不一样了。可他现在选择了我，选择我这个既不能看见、也不能听见、更不能感受他存在的人类，就足以说明他在妥协、向曾经的自己妥协，不是吗？”
“你……”蕾贝卡微微吃惊，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凯特琳，“你是说……”
“我是说，向自己妥协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哈伦抬起头，看见广阔的天空下，几只小鸟在自由飞翔，“……明天的厨艺大赛我和尤妮都会去的，相信会是场精彩的比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