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伦站在原地,只感觉天旋地转,他好像是在做着一场漫长的噩梦、可到现在却仍旧没有醒来。
死了……他们都死了,雷克多也是,安瑟娜也是,蕾贝卡也是。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这栋房子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对死亡的恐惧。
哈伦愣愣地站着,突然、门外传来动静。他回头看去——却只见一把斧子重重地从门外劈了进来!
这……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自己是幽灵的形态,哈伦暂且并未感到害怕,却依旧止不住自己的惊恐和疑惑。外面的人显然是抱着决心要破拆这扇门,直接拿斧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砍在门上,砍得木屑飞溅!
不出十来下,仿佛是外面的人用力狠踹了一脚,大门应声而破!哈伦一惊,他在见到这帮人的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朝墙上的钟表望去——果然、已经是七点了,是萨姆纳伯爵定下的最后期限;闯进来的人正是那些整个下午都在外面监视、此刻终于得到机会进来完成任务的杀手。
哈伦退了几步,他扫视了一圈那些彪形大汉,很快发现了蒙格尔也在其中。他的视线以最快的速度落在了蕾贝卡尚未凉透的尸体上,眼睛用力眨了眨——哈伦不敢猜测那是在强行压下泪水,但他能感觉到、蒙格尔真的有一丝悲凉的释怀。
“这丫头怎么死了?”为首的一个刀疤脸也看见了蕾贝卡的尸体,但他就冷漠许多,他一个大跨步上前,将挡住了卧室门的蕾贝卡的尸体随意地丢开,蕾贝卡便像是个破布袋般地摔在了一旁,额头磕在墙上、但已经没有血可以流出来了。
“这卧室门反锁了。”
壮汉试着开开门,失败后果断飞起一脚将门踢开,一帮人鱼贯而入。在看到拥抱在一起的雷克多和安瑟娜时,刀疤脸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
“哼,居然是畏罪自裁吗?自己死也就算了,他老婆和孩子本来是有活路的,也要跟着他一起死吗?真是个懦夫。”
蒙格尔听到这话,目光有些不满地从刀疤脸身上扫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大、他们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们该怎么交差?”另一个壮汉问道,“直接回去跟伯爵说他自杀?他会认吗?”
“认不认反正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呢?”刀疤脸毫不在意,但视线却落在了雷克多身上,“不过……温克尔伯爵夫人说了,要扒了这家伙的皮。“
“现在就动手?”
“晚动手不如早动手。况且在这屋子里做的话也不会弄脏咱们的地方,那些男仆女仆都势利眼得很,叫他们在我们那搞一次卫生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行,那就在这做吧。”壮汉冲身后的几个从属挥挥手,“过来,拖到客厅去吧。”
“是!”
剩余的几个壮汉答应着,将雷克多的尸体从安瑟娜身边硬生生分开,粗鲁地拖行到了客厅。另外几个则拿出了一些刀具,还顺带从雷克多自己家的厨房里拿了数把菜刀出来。
蒙格尔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恐惧、或者是厌恶的神色,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卧室里抽了一张床单出来,然后轻轻展开、盖在了蕾贝卡的身上。
哈伦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他骇得四肢酸软、却也无从逃避。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从他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滴落。他背过身去、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也紧紧地捂着耳朵,只让自己的哽咽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然而他还是闻到了,那越来越浓烈的血腥的味道,像是腐败的酒气冲上他的鼻尖。哈伦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场景,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在地动山摇,好像有什么原本和信仰一般崇高的存在正在缓慢坍塌,发出来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过了许久,一切似乎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听声音,那些人应该是在浴室里简单清洁了一下自己,随后昂首信步地离开了这栋房子。哈伦知道他们走了,可即便知道、他也足足用了十分钟才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鼓起几乎所有的勇气缓缓回头看去。
——结果他还是被吓到了。血、到处都是血,桌子上、椅子上、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整个房间像是被猩红的瀑布冲刷过一般,满眼都是刺目的猩红和叫人窒息的味道。客厅中央的地上有一团奇异的物体,它被白色的被子盖着,然而慢慢沁透出来的血液却有足以勾勒出一个扭曲的、像是恶鬼般恐怖的人形。
哈伦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强烈的血腥气让他连呼吸都有些犹豫,他猜测这个被子也是那个蒙格尔盖的,除了他以外、的确也不会有人再去在意这家人被碾碎成粉末的尊严了。
哈伦跪坐在地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像个孩子般一下下地抽泣着。渐渐地、血液凝固,它们的颜色变得愈发深沉,最后成为了一块块黑色的斑点,像是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疤,深重地刻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地方、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哈伦颤抖着爬到蕾贝卡身边,她身上盖着的床单已经被溅过来的血液给染透了,勾勒出了一个柔软而娇小的身躯。这本该是每个人最幸福快乐的年纪……然而那一切都停止了,为了一场误会、为了一次闹剧、为了一份自己根本不该承担的责任和所谓的贵族的面子。
哈伦不敢、也无力去拉开这份床单,他只能坐在她身边,在这生死两隔、天人永别,却又共处一室的空间里静静地陪着她,就像是几个小时以前在后山上,他和她并肩坐着,静静地陪着她。
……都结束了。
哈伦这样想着,但忽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哈伦错愕地抬起头、却见一名骑士打扮的女子正迈着坚毅的步伐踏入了屋内,她的长发如雪,眸子却有着和湖水一般明澈的蓝。
乔蒂?
哈伦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团浓重的黑雾便跟在乔蒂身后涌了进来。那黑雾只有着模糊不清的人形,尽管辨别不清、然而这形象在哈伦的心中已经印下了深刻的痕迹,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谁。
“……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