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将整条石板路都化作梦中的场景一般美丽,乔蒂便这么踏着花瓣、款步而来,她银色的长发飞散开来,纯洁得没有一丝瑕疵。
哈伦一时几乎看呆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乔蒂先开的口。
“下午好,”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只英气十足的样子。
“其实按照你现在的水平,已不需要我再多指点了,自己练习便可。”
“我……”哈伦猛的回过神来,他看着乔蒂、说,“我只是以为,如果我不在这里等你的话,今天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乔蒂的秀眉微蹙;“你想见我?”
“是。”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是。”
对于这种直白的一问一答,哈伦其实不太习惯,但终究没有逃避地问道:“你昨晚似乎也喝多了,还叫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的体质只会让我微醺,并不会醉倒,”乔蒂说,眼中却似乎有一缕落寞的神采,“醉酒其实是一种幸运,毕竟有些事物只能在梦里见到。”
哈伦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既然昨晚你没有醉的话……你叫我洛加?”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却隐隐能感到这个名字在乔蒂心中的分量。这很明显是个男名,但不知怎的、哈伦觉得乔蒂对这个名字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喜欢,倒是更有一种敬重与向往、以及无限的憧憬。
乔蒂的眼睑缓缓垂下,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扑,像是飞累了的蝴蝶缓缓收敛的翅膀,她思考了一瞬、问道:“你想知道?”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如果你想说、我就会听,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打算追问……我只是觉得,你也许是想说的。因为之前你和我谈起蕾贝卡的时候,你说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我听出那语气里面似乎有一点不太相信,但更多的——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你是喜欢这样的变化的。”
说到这里,哈伦深吸了一口气:“蕾贝卡的那件事是已经到了眼前、我必须去解决的,但如果你现在打算跟我说的话,我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听客,我也许没法帮你,但你知道、有时候倾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乔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开口说道:
“我曾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只能在街上流浪,四处偷窃、或者抢别的流浪儿的食物,才能让自己活下去。我是个女孩儿,可当地的小霸王却是几个男孩,他们整天聚集在一起,虽说只是孩子做不了烧杀抢掠那样的事,但也在其他流浪的孩子手里抢走了不少吃的,我也被抢过许多、也挨过他们的打。”
哈伦静静地听着,这样的生活、他其实并不陌生。
“后来有一次我忍无可忍,拿起木棍说要跟他们开战,但我怎么打得赢他们呢?他们抓住了我、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把我的头发剃光了……他们讨厌我的白头发。”
“剃光了?”哈伦一惊,“只是因为讨厌就剃光了?”
“是我的言辞不太准确。其实一部分是剪掉、一部分是被扯掉的,毕竟他们当时手里也并没有剃刀那样的东西。”乔蒂的语气依旧平和,像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是在那一天,有一个男人经过,他拯救了我、并且教会我‘如果想让别人看得起自己,就应当拥有力量’——那个男人就是一名骑士,叫做洛加。”
……男主角终于登场了。
哈伦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将我当成妹妹看待,还是女儿看待,但他教我战斗的技巧,教我会我如何去杀人,但最重要的、最让我觉得他与众不同的,是因为他在教会我这些的同时,还在不断的跟我说忠诚和正义的重要性。他告诉我,一个人的战斗力只能证明他是否是一名骑士,但只有这个人内心能否能在充满血腥的同时保有仁慈,才是评价他是否是一名好骑士的标准……而在我的眼里,洛加先生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骑士。”
乔蒂的视线渐渐落向远方,不知怎的、哈伦似乎在她那湖蓝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艳羡之色。
“他的剑技过人,从不畏惧、对王国忠心耿耿;他奋勇杀敌,强大到可以打败面前的一切敌人,可是却从不伤及无辜。他骑着马、永远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却也会停下来等我……我永远在追随他的背影,而当他停下来等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奔跑的每一步都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乔蒂的语气却渐渐有了一丝悲凉,她低下头、就连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
“他这么好,这么勇敢,应当是所有国王都想拥有的骑士……可他却是个法国人。”
“法国人?”哈伦似乎猜到了什么,“那我们和他们打仗的时候……?”
“是,他被英国人抓住了。”乔蒂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本来是想让我逃走的,可我不想抛下他,我应该是爱他的……我不想抛下自己爱的人离开。于是我去救他,可连他都被抓住了、我怎么能逃得掉呢?所以那些人也抓住了我。他们在发现我是英国人是发出了奇怪的笑,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那眼神……那是在看叛徒的眼神。”
“……叛徒?”
“难道不是吗?我身为一个英国人,却在法国人的教养下长大,为法国而战。而在这个法国骑士被抓住的时候,我竟然还只身前来救他,想必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像叛徒的行为了。”
乔蒂勾了勾嘴角,竟然流露出了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
“他们折磨他、用尽酷刑,我不想描述那些细节,但我希望你知道,他们对他做的那些事,是身为一名骑士、身为一个男人所不能够被接受的侮辱和摧残……但他依旧忠诚,没有吐露丝毫的情报,最后、他们带他去了刑场,将绞架的绳套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在后面看着;而五分钟后、他们用同一根绳套勒死了我。”
哈伦怔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发麻、全身冰冷:“……是绞刑?”
“是,后来塞西莉亚告诉我,似乎是因为我是那天被行刑的最后一个人,所以尸体一直挂在绞刑架上,没有被取下。而在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安葬了洛加先生。”
“安葬了洛加先生?”哈伦追问,“没有复活他吗?”
“为什么要复活他?”然而乔蒂的视线转回来,那目光中、竟是有着堪比冰霜的寒冷。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配被他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