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起身,冲那片空气郑重地鞠了个躬,哈伦见状、也连忙照做。
(您回来了,)塞西莉亚写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用,已经结束了。】
唐先生说道,语气里有些萧索的意味;塞西莉亚不敢再问,只在旁边静静地站着,黯淡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她显得十分不真切。
哈伦自然是听不到唐先生的回答了,他也不敢开口、就在鞠过躬后原地坐下等待,心里不断地期待尤妮的到来——因为只有她在,自己才多少能安心一些。
“哈伦!哈伦!”
没过多久、那声音果然响了起来,哈伦连忙回头去看,正看见尤妮的一头金发正随着她奔跑的脚步而左右摇晃,像是天使的翅膀。
“哈伦——!啊!”看见哈伦、尤妮本是十分高兴的,可她的神情却在视线微微一斜后略微严肃起来,她几步来到哈伦身边,冲那空气鞠躬致意,“唐先生,晚上好、您辛苦了。”
有数秒的寂静,尤妮随后回答:“蕾贝卡去接凯特琳了,周围的犬魔已经被唐瑞丝小姐和乔蒂清理完毕、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夜风习习、只是在废墟之中,还有微弱的火星在缓缓摇曳。史考宾已经在被打败后消失在魔法阵中了,而在凉风拂过的瞬间、巨大的寇克奇斯也消失得悄无声息——一切都是结束的样子了。
“……”
哈伦不禁有些怅然,而自责的情绪也像是海浪般涌上心头,他低下头、深深叹息。
“……都怪我……”土地残留的温度让他感到灼热,“都怪我……如果我不那么轻信蜜拉贝尔的话,如果我不把水晶球给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都怪我啊。”
“哈伦……”
见他如此,尤妮不免心疼,她走到哈伦身边跪坐下来,洁白如玉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哈伦、蜜拉贝尔是恶魔,恶魔总是擅长欺骗人心的……你被骗只是因为你善良,虽然有时善良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可‘善良’这个品质的本身是从来没有错的。”
“尤妮……”哈伦看着她,只感到身心俱疲,“可那么多人因为我放出蜜拉贝尔死去了、还有那些犬魔……它们夺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镇子上的人们都是本不该死的。”
“这个……”
悲伤的神色从尤妮的脸上拂过、却又有一丝微妙的欣慰,她抬头、看着一片空气——哈伦猜测那就是唐先生的所在——嘴角带着一缕寂寥的笑意。
然后,淅淅沥沥地、天上竟然开始下起雨来。哈伦错愕地抬头,发现天空已经在不知何时聚起了薄薄的一层乌云,它们遮蔽了月色、却也让最后的几处火苗化作虚无。
哈伦下意识地要挡:“下雨了,尤妮、我们快离开吧,你不要淋感冒了。”
“这并不是普通的雨哦,”然而尤妮却摇摇头、拒绝了,“哈伦也淋一淋吧,也许……也许会让你舒服一些。”
“让我舒服一些?”哈伦没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尤妮抿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在最终开始做出解释之前、先提了一个问题。
“哈伦……你还记得你的妹妹、哈德琳是怎么过世的吗?”
哈伦只感到心底某个最为敏感的深处像是被人用指甲狠狠弹了一般抽痛,他定了定神、这才点头:“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她当时淋了雨、哮喘发作,又喝了我给她拿的水才毒发身亡的。”
尤妮怜悯地看着他:“那哈伦还记得那水是什么吗?”
“你说那是唐先生制作的药物,可以帮助人的灵魂多留存在身体上……好像是叫‘月之泪’?”说到这里,哈伦突然反应过来,“啊!难道说这雨……?”
“唐先生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并不是在无所事事呢。”尤妮欣慰地笑着,望向天空,“这是改进版的‘月之泪’,不再具有毒性、反而具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同时可以催使游荡的灵魂回到相对的肉体里……甚至还可以消除记忆。”
“这……竟然这么厉害?”哈伦顿时欣喜若狂,“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复活,不会有人死去?”
“……也不能这么说,”听他这么问,尤妮却轻轻叹息了,“如果肉体的部分都还在的话基本是可以被复活的,但如果肉体有缺失、那就没办法了……那些犬魔也吃了许多尸体呢。”
“可……”
“唐先生的意思是会把他们的记忆调整为‘野兽入侵’,唐瑞丝小姐也会帮忙用魔法修复建筑。”尤妮眼中的光芒黯淡,却闪烁着泪水的盈盈光泽,“哈伦……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是不完美的,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哈伦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于是跪坐在原地、抬头望着那淅淅沥沥的雨,让那月亮的泪水滴落进自己的眼眶、再渐渐满溢出来。月光逐渐变得模糊而扭曲,世界也是那么的不清不楚。
这也许……就是真正的“泪如雨下”吧?
恍惚之间,白鹿飞腾、隙月的魔女带着隐约的光芒划过天空,碎裂的砖石瓦砾纷纷回归自己本应属于的地方,彻底损毁的也有魔力进行补充——不一会儿,整个街道都恢复了原貌,只是在那淅淅沥沥的雨水里,昏迷的人们依旧无依无靠。
而有些人……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哈伦的眼光迷离,雨水浇透了他,也浇透了身旁的尤妮和塞西莉亚。尤妮的女仆装紧紧贴合着她的身体,身形毕现、而又楚楚可怜。哈伦一时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干燥的外套可以为她遮风避雨了。
哈伦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唉……”
他深沉地叹息。
不多时、雨已经停了,在唐瑞丝和乔蒂回来后没一会儿,蕾贝卡也抱着变回了猫咪模样的凯特琳回来了。她也是浑身湿漉漉的,却将凯特琳保护得很好。她看到哈伦,于是连忙放下凯特琳向他走去。
“哥哥还好吗?”
她已经可以毫不在意地在众人面前称呼哈伦为“哥哥”了,然而哈伦心里五味陈杂,他扶着尤妮起身、又摸了摸蕾贝卡的头。
“……回去吧,”他淡淡地说着,“我们能做的……的确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