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叶恩正抓着脑袋愣愣的思考。
这句话似乎是在说这个少年正在挠着自己的头发苦恼，但事实并非如此，实际的画面仅仅是如字面意义一样：李叶恩正抓着脑袋愣愣的思考。
一颗还在往下滴着血的脑袋。
齐颈斩断的裂口处皮肉翻卷，证明了这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生生砍下了首级，两只暴突的眼球仿若恶鬼，扭曲的面容上充满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不可置信，喉咙下的断口处，残存的鲜血正涓涓的滴落。
李叶恩看着这颗脑袋，他觉得面前的场景一如往常，他又觉得面前的场景诡异至极，他的心绪波澜不惊，甚至微微有点兴奋，他的心情却又如惊涛骇浪，乃至稍稍有点想吐。这看似很不合情理的两种因素交织在他的思绪中出现，让他一时都恍惚自己的存在。可在愣愣的思考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明白了。
感觉平常的是李建成，恶灵见过的死人何止尸山血海来形容；感觉异常的是李叶恩，少年自出生以来都没有杀害过一条生命。
现在控制着身体主导权的是李建成，这点毋庸置疑，但恶灵却无奈地了解到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不能彻底扼杀李叶恩的灵魂，否则这具被抢占的身体也会丧失生机——这是一种非常让人恼怒的共生状态。
这也直接导致了李建成现在的思绪，在很多时候还会受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影响。
很明显，对身体的原主人李叶恩而言，脑袋长在活人脖子上即使再难看忍一忍总还是能看的，可是这东西一旦从脖子上取下来之后，再漂亮的美人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你，任谁也没法觉察到丝毫的美感，只想呕吐。
哪怕现在占据身体的是李建成的灵魂，但呕吐的敏感点不但没有钝化，反而更加敏锐了，身体依旧实在遵循着最初的本能，看着那颗恶心的脑袋，李建成只觉得自己的口鼻间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胃部一阵阵的不舒服。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呢。”他充满恶意地冷笑道，“还是说，孤应该感慨，现在真是一个和平的时代？”
“现在当然是一个和平的时代，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像在你的那个时代一样，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粘稠的声音自然是出自食尸鬼石翼鑫的口中，他拍着手道，“还是该说不愧是恶灵，杀草民就像是除草一样，杀个人头滚滚也不在乎？”
“孤不过是斩下了一个脑袋，你钉在墙上的四个尸体怎么不说？”
“你都把谈判的主要代表斩首了，这几个阿猫阿狗的随从肯定是要灭口的，我不过是用影刺帮个忙而已，但杀人的起点还是你啊。”
“这人一开始就注定要死的，你当孤看不出来？”李叶恩，或者应该说是李建成笑了，“孤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之前你们的谋划却听了个明白，这个所谓的合作伙伴背叛了你们的利益，早就被你们划到要除掉的范畴里去了吧。”他将手中的脑袋丢到面前巨大的谈判桌上，正对着石翼鑫，“什么谈判？连个应景都不算，这次杀人，用你们的话讲，只不过是一个投名状，如何，满意了吗？”
“果然被猜出来了，我早就说过，一千多年的恶灵啊，给猴子一千年也成精了，何况是你，我们上头非要用这种手段来测试一下，我也是没办法呢。”石翼鑫呵呵地笑道，一挥手臂把面前的脑袋甩到了墙上，啪叽一声砸了个稀烂，“不过你既然知道，就好好地按着剧本来做事嘛。”
李建成轻哼一声不再开口，二指并拢在剑刃上一划而过，于是风息微卷掠过剑刃，将残附在上面的血迹一扫而空，血液溅落地面散成片片花瓣。只是对已经渗入衣服里的血迹却没有办法，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们现在身处的是商业区一栋大楼顶层一间装饰华丽的会议室，或许也是这附近最高的一个人造场所，这家公司是奥格背后支持的洗钱企业之一，不过老总最近有不稳的动向，对待隐患奥格从来是毫不留情，便打着谈判最近的收益分配的理由，来杀人灭口。
顺带，按照奥格上层的意思，也是打算让这个被食尸鬼推荐的新人来动手的，测试一下他是不是够资格加入奥格。
可李建成何等精明，早就看穿了这番试探，没心情按部就班的他在谈判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寻了借口，踢翻谈判桌，大步上前，一剑斩下了对方的脑袋。
借口仅仅是，这家公司的老总在谈判开始时，自己坐在首席，而让李建成去下席就座。
“那究竟是个借口，还是真正的理由？”石翼鑫呵哈哈的笑着，“毕竟对曾经的隐太子、息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建成来说，如何能忍受那种轻慢？”
“从前面你的发言来看你确实已经知道孤的身份了，但你是如何知道的呢？”李建成并不恼怒，“孤并没有对你说过孤的存在与由来，仅仅凭借一个自称并不能让你确定孤的身份，还是说，这是和你的能力相关？”他将手中剑轻轻地提起，“你是食尸鬼，对恶灵这类存在也会有特殊的感应不成？”
“完全不是。”
“哦？”
“你睡觉时说着自相矛盾的梦话，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听到的啊。”石翼鑫毫无优雅可言地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自相矛盾呢，也就是说，你还没完全吞没原来那小子的灵魂？”
李建成手中的剑垂了下去。“我们是共生。”他冷笑道，“而且，让他在灵魂深处时不时地呼喊一声，可以时刻提醒孤不要掉以轻心。”
“果然，死人活不过来，活人不会轻易的消散，所以你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伟大的成就了。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之前邀请你加入奥格，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恶灵，但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可能一直屈居于组织之内。”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铁板一块的组织，相信你们这个‘奥格’也不会例外。”
“换言之我们是你了解世界并最终征服世界的踏脚石？伟大而又邪恶的古代亡魂殿下。不过我很满意，没有谁欠着谁什么，我们各取所需。”
“你想和孤做什么交易？”
“我们可以慢慢谈，不过现在，总要先给这里收个尾。”石翼鑫动作夸张地比了一个致敬的礼仪手势笑道。
怎么收尾？李建成刚想问，就感到脚底下一阵晃动，随即爆炸的轰鸣声闯进了他的耳朵。
于是不用问也知道了，炸弹。
“那个叫做炸弹魔的家伙一开始被你支开，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你打算把这些人的死伪装成一场意外事故？”李建成将剑收回，“那为什么不直接在这间会议室里安置炸弹，等我们离开后炸了这里就可以了。”
“那就不是意外而是恐怖袭击了，一般来说，我们的行动都要隐藏。”石翼鑫摇了摇头，“而且，现代社会里的录像监控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所以在下层伪装供暖系统爆炸，等火灾蔓延到上层烧坏监控镜头后，我们再从应急通道离开。”
“原来如此，而且被火烧过的尸体也会妨碍仵作的探查对吧，这么说来孤倒是不该砍下他的脑袋了。”
“现在我们一般称为警方，不过没关系，摆弄尸体是我的特长。”石翼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影刺从身后伸了出来，滑向那几具尸体，片刻便传来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拆解与缝合声，不用怀疑这是他正在重新布置遗体——以食尸鬼的方式。
他甚至从体内又“排出”了两具尸体放在一侧，李建成皱了皱眉，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代表他们两人的。
伪装成商业谈判性质的这次会议并不能见诸于阳光面，所以会议室内的监控自然没有打开，这样就算以后警方调取事故前的监控，也只会看到走廊上的录像，也就是他们一起进入会议室，而没有一个人离开，再数一数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七个人全都葬身于火场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只是可惜了我们今天使用的这两个身份啊，又要废弃了，老这么浪费，我的存货也会紧张的啊。”
反正你的体内有很多身份证明，李建成不着痕迹地冷笑道：“那么现在呢？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等待火灾蔓延上来再离开就是了？”
“是也不是，这场火灾会隔断很多东西，现在已经不会再有监视了，无论是一般意义上的监控，或者是炸弹魔的陪同，所以。”石翼鑫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讨论一些事情。”
火焰已经舔进了会议室，张牙舞爪地想要把一切都吞噬殆尽，在那其中，不紧不慢进行着对话的两人，是那么的诡异而又刺眼。
“……听上去你正在筹划某个阴谋。”
“怎么会，我只是打算向你讲解一下奥格的构成，以及，请你帮一个小忙。”
“和你们的组织无关？”
“私人意义上的哦。”
“说来听听。”李建成同样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看来，今天真正的谈判才刚刚开始。
祝融吞没了整间会议室，也掩去了所有的阴谋与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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