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名号“炸弹魔”的奥格 / 废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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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目学园之外,一处毫不引人注意的破旧住宅区,一间似乎已经破灭了人气,许久未曾有过生人接近的房屋,让我们将视线拉入其中的一处房间。
这是一个幽暗的房间,只在屋子角落亮着一盏旧式台灯,光线微弱。窗户没有打开,或者是根本没有窗户,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或许是电压不稳,灯光微微闪动,发出嘶嘶的声响,在晃动的光线中勉强能辨认出这是间卧房,已然褪色的红木门似乎在诉说着它古老而又曾经辉煌的年岁。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外便没有什么摆设,连一件显示房主人个性的家具都没有,无形中给人压抑感,仿佛空气中充斥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监视着房内的人。
是的,房内有人,屋子的中央,一个人躺在那张破旧的床上,虽说是破旧,但也可以看出其之前是一张富贵堂皇的大床,有着华美的边柱和帷幔。
躺在床上的人,是食尸鬼,石翼鑫,他的嘴角边,仍保持着那一抹笑意。
有人走近,来者穿着黑色的长袍,表情都隐藏在黑暗中,清脆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起,复又飘荡在房间内,可石翼鑫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必要形容什么“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因为在这里能清楚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架子好大啊,小石头。”来者幽幽地开口,声音尖细,带着嘶嘶的沙哑笑意,“不起来迎接老同伴吗?”
“谁允许你进来的?”石翼鑫冷声问道。
“奥格之间,不是应该更加和睦相处吗,互相帮助,才是战胜敌人的正道啊。”来者笑道,却是避开了方才的问话,“我们毕竟是同志嘛。”
“擅自闯入他人宅邸,就算被干掉也不会有怨言吧,这可是你们那边的法律呢。”石翼鑫笑了,在床上坐起身来,“更何况,是闯入一个奥格的‘巢穴’?这和宣战没有两样了呢。”
数道影刺在他的身后浮现,像是微微摆动的蛇首。
“啊哈哈,小石头还是这般死板呢,做了奥格都没有变,跟你以前的性格一样。”那人笑着,“这次上头对你的表现可是很满意哦,虽说没能把那个剑魄抢到手是有点可惜啦,不过能杀掉堂堂‘剑茗公子’,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你知道那个老藏剑是怎么死的吗,那种情况还想要去抢他的剑魄?石翼鑫在内心啐了一口,倒是没有说出口来。
“想必那个老东西临死前,一定是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吧,啊啊,我知道的,那些只会装出高贵样的藏剑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大多数也都是那一副……”
“嗡”的一声脆响。
影刺暴起,直接在黑衣人身边钉出了一圈圆环。
“咿——!!”
“抱歉,脚滑了。”石翼鑫冷声说道,虽是道歉的话语,口吻中却没有一丝善意。
“哦呵呵,看来我不该提起那个人呢,一定是个很不好应付的老家伙,对吧。”
这个愚蠢的家伙还在自以为是的说着自大的话语,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预想完全走错了方向。
石翼鑫回想起他对战李孟秋的最后一刻,那个老人毅然决绝地自杀殉剑时的场景,老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犹豫。石翼鑫并不信仰神明,但这个时候也不禁想要感慨蒂拉口中的上帝,没错,上帝啊,那个老人是一个何等强力的对手,他现在还能记得当时对上的那个眼神。
那双眼可真是璀璨夺目,石翼鑫想着。仿佛有着数十年峥嵘的岁月故事可以倾诉,而光阴在那个男人的眼里甚至不曾留下一丝沧桑的痕迹,那是战士的眼神,纵使年老,但却仍然是个战士,是个可恶的、该死的、难缠的,但又让人不得不尊敬的,藏剑。
那是我打败的对手,我可以痛骂他一万遍,但并不妨碍我在内心深处尊重那样一位老战士,更不代表着我允许你对他进行侮辱。
石翼鑫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光了,他并不打算继续搭理面前这个所谓的“同伴”。
“你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寻求小石头你的帮助哦,当然啦,最好还有情报共享。”
“臭名昭著的‘炸弹魔’不是一向喜欢个人行动的吗,怎么这次倒是想要别人帮忙了?”
“这次对手可是镇守在天目的那个女人,堂堂的‘旋舞云风的灭杀者’,以一己之力去对抗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被称为炸弹魔的人——或者该称呼他为奥格——点点头说道,“我连靠近天目都不敢,只好用邮寄的方式,先送去了三份见面礼呢。哎呀,到了一个新地方,首先要送见面礼表达拜访的意思对吧,哦呵呵。”
“炸弹?”石翼鑫微微皱眉,他固然不用询问在邮寄的手段上是否干净,面前这个人应该不会留下被反向追踪的信息,但石翼鑫还是觉得,这种做法根本对事态毫无助益,单纯的,只是挑衅罢了。
“当然是炸弹哦,不要小看那个小小的礼物盒呢,里面的物件的威力,可绝对,是大大的。”
“威力再大也只是属于科学和物理范畴的炸弹,区区普通炸弹,你认为可以伤到那些有着神秘性保护的藏剑们吗?”石翼鑫不屑道。
“当然不能。”炸弹魔笑道,却是颇为愉快,“又不是直接寄给那里的藏剑们的。”
“哦?”
“但是,却可以伤到还只是普通人类身份的学生们,这便足够了,藏剑们会很着急的,毕竟,他们是正义的伙伴啊。”炸弹魔笑着,轻轻拉动着衣袍,“而且,多普兰家的那位小少爷,若是出了个什么闪失,一定会引发大变动的吧。”
两次爆炸,都是发生在初中部。
“这才是你一开始的目的吗?”
炸弹魔笑了。
“你在说什么啊,小石头,这件事,可没有什么主次之分。”笑容即使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中也可察觉出无尽的恶意,“这应该是,我们全体奥格,这八年来的,唯一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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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视线转回到天目学园中来,在爆炸发生的初中部宿舍小区的现场内,一处被废墟堆隔开来的小空旷处,宋珺醒了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要防护那间宿舍中的三人的话,以宋珺优秀的刻印界构筑能力,她们甚至可以悠闲地喝着茶观看一场近距离的烟火大会而自身毫发无伤。
但她不可能将宿舍楼内的其他人置之不顾,凭借着优秀的战斗经验与恰当的行动本能,宋珺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对“范围内”所有人员的灵力察知,并迅速在每个人的身边构筑起了小巧的刻印界。
如此一来,虽然保护了众人,但对宋珺自身来说,刻印界的分散导致了防御力的下降,那么直面爆炸袭来的冲击波便显得异常恐怖。
在挡住了吉芬,并推开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梁艳之后——这一切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暴风席卷到她的位置,一截倒塌的房梁更是直接砸在了她的身上,虽然构筑起刻印界抵御了直接的伤害,但是巨大的震撼依然传导了过来,随后爆炸掀起冲击波赶到,刻印界再也无法卸除那份劲力,在内部的宋珺便被震晕了。
对宋珺而言,昏迷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似乎是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促使宋珺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躺倒在已然变成废墟的房间内,地板都被冲击波击成了片片碎块,半截光线穿过被轰开的房屋穹顶照耀进她的眼眸,让她的视线一阵恍惚,但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意识恢复,体感时间告诉她,她大概昏过去了约有十多分钟。
梁艳,不在身边吗?
还有,吉芬,在哪里?
宋珺如此想着,尝试着抬起身子,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大脑在疯狂地申诉着缺血缺氧,可她紧紧按住额头忍耐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昏厥,同时拉开自己的领带,好让呼吸更加通畅一点。
每一寸的身体组织似乎都在叫嚣着罢工,可她努力地深呼吸,让血液流动再次活络起来,催动疲软酸累的身体继续活动。
“该死的。”她苦笑了一声,纵使再怎么有着神秘性的保护,人类的身体也还是过于脆弱,而且限制诸多,“咱家偶尔也会讨厌自己的女性身体呢。”
事实上,遭受如此巨大的冲击而能够在仅仅十分钟后就醒来,这具身体已经将战斗的本能和警醒的直觉深深地刻进骨子里,当说是锻炼的非常优秀了。
如果今天不是多云转阴的天气,阳光不会被云层隔断而更容易照耀进她的眼眸的话,她一定会更早地苏醒过来吧。
随着她身体的动作,一些玻璃碎片从她的身上滑落,很显然是近旁那扇巨大的落地镜子被摧毁后的碎片,所幸没有割破皮肤或衣服。
“不过咱家的身体会这样吃力,也就表示着,梁艳没有发动剑灵,这多少可以让咱家安心。”她用力按压住额头保持清醒,同时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那阵响动,是已经有救援队伍在行动了吧,能将人员迅速组织起来,也只有她能做得到呢。”
就好像宋珺没有放弃保护其他人一样,梁艳再怎么担心宋珺,但也没有忘记救助其他被困住的人员,她们的行动中纵使填充了私心,但仍不失为正确的做法,帮助他人,拯救他人。
并不仅仅因为她们身为藏剑或剑魄,所以就必须要做正义的伙伴什么的理由,仅仅是因为留存在她们内心深处的,那一份高贵与美德。
所以,她们才能成为最优秀的搭档吧。
明明会互相调笑、彼此取乐,偶尔也会拌嘴吵架,但却没有任何因素可以破坏她们彼此间的信赖与合作。
她们就是这样一对搭档啊。
一边感慨着搭档的冷静和处事能力,另一边宋珺则想道,需要尽快将吉芬的安全确认下来,毕竟暴风将三人吹散了。
这种程度的爆炸,绝对不可能是意外,如果是某人、或者说是某股势力刻意而为的话,那么,就需要尽快找到吉芬,并保护好他。
宋珺勉力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不让玻璃碎片划伤自己,待得完全站立起来后,连拂落身上的杂尘都没有做,便依靠着墙壁,慢慢地走出废墟。
脚步踩在镜子的残片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像是被粉碎的日常生活发出的最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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