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尊严与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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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梁艳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我……我……我突然感受不到主上的气息,跑到他休息的那处座位去后,发现主上已经不在了。”唐暧的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明明没有离开多久,可主上像是……”说到这里,少女突然住了口,嗫嚅着嘴唇却不愿再说下去。
“像是啥?别支支吾吾的。”梁艳可没那么好脾气,她拉住唐瑷,正要逼问。
“咱家猜她是想说感受不到契约者的存在,害怕被解除了契约。”另一边,病床上的宋珺突然开口说道。
她看着唐暧,微微皱眉,之前在刻印界里的接触实在太过短暂,直到这时她才有空好好“品鉴”一下这个新出现的剑魄少女。
“再弱的剑魄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藏剑间的契约关系是否还存续,那可是灵魂的链接。”梁艳冷哼一声,同时斜瞟了唐瑷一眼,“而且这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凡品。”
“或许正是因为这孩子不是凡品,所以才会造就他们现在的麻烦。”宋珺微微皱眉,她仔细端详了唐暧一番,“唔嗯……没想到居然会是仪剑,还肯定是‘术’强于‘力’的那种类型……”
听到宋珺这么说,梁艳也点了点头:“没错,不过从之前我和那个少年的对话判断,他们遇到了某种瓶颈,所以无法发挥能力。”
唐暧一脸惊恐地抬头看向梁艳,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或许根本不愿意来找这个让她时时刻刻忌惮的剑魄。
“看什么看,你真当你们在之前对话时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我吗?”梁艳冷哼一声,“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推断出你们无法发挥能力这个结论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你还用言语刺激主上,让他单独去找方法!?”唐暧几乎是在尖叫了,“我原本以为是你不知道,而主上又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我才没说。可现在、可现在,你的做法根本就是……”
“用他做诱饵,钓出某些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梁艳轻笑一声帮少女把话接上,那一瞬间的表情无情冷酷地如同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你!”唐暧是真的发怒了,她本来就处于找不到李叶恩的焦急之中,再被这么一挑拨,理性瞬间就被吹飞了个干干净净。
两名剑魄对视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打个你死我活。
“都住手!”
一声断喝强迫唐暧冷静了下来,至于梁艳那边,从一开始就没把小女孩的怒火放在眼里。
“梁艳,使坏心眼也要挑挑场合,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至于那边的小女孩——”病床上的宋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更需要关注的不应该是自己契约者的下落吗?你需要多学学如何让自己冷静地判断情况。”
一席话说得唐暧是彻底没了战意,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抬眼看向宋珺想要寻求一点帮助,却怎么也不愿意去对上梁艳的视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耻辱。
“无聊的自尊心。”梁艳冷哼一声,抬起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头发,“那个少年可能的去处只有一个吧,用点脑子想想就该知道。”
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开口。
“……梁艳。”
“让她求我啊,我又不是她的老师,没理由耳提面命的教她如何思考吧?”梁艳摆出一脸无赖的表情讽刺道。
宋珺不再劝阻,而是转头看向那个小女孩,不过下一秒,映入她眼帘的场景竟让她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我……我求求你。”唐暧咬着牙齿说出了祈求的话语,她屈下双膝,竟是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然后弯下腰肢,将双手贴平在地板上后又将额头抵了上去,“我求求你,告诉我主上现在可能在哪里,主上太善良了,他现在没有能力自保……你如果需要诱饵,我可以做……求求你,不要让主上陷入危险……”
那双颤抖的肩膀,真切表现了这个剑魄少女此时的内心,这并不仅仅是在压抑屈辱,更多的是对失去契约者的惶恐和不安。
“梁艳,你有些做过头了。”宋珺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我只是想给这个小丫头留个深刻点的教训。”梁艳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堂堂‘上品’仪剑,连自己的契约者都看不住,这算哪门子事。”
“那么你是忘了你之前在初中部宿舍区,是花了多久的时间也没能感知到咱家的存在吗?”
“唔!呜呜……珺珺……”凶恶的豺狼瞬间变成了乞怜的波斯猫,还是泪光波纹的那种。
“唉……别露出那种表情,咱家又不是在指责你。”宋珺无奈道,“只是提醒你一种可能性。”
可能性?梁艳微微思考,剑魄与藏剑之间的羁绊存乎于灵魂之间,想要分裂开来除非是双方自愿解除契约——很显然目前李叶恩和唐暧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另一种最可能的理由就是被隔绝于某种概念法则之外……
“刻印界!”梁艳猛地警觉,她之前没有朝这方面考虑,是因为她判断李叶恩没有办法释放能力。
但如果是另外什么人放出的刻印界呢?
“你们之前在哪里!?”梁艳一把抓过唐暧,把跪在地上的少女拉起来,着急问道。
“在……在图书馆。”唐暧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主上是打算去那里接静淑妹妹的。”
“那个静淑,沈静淑不在图书馆是吗!?”
“……对,主上没有接到静淑妹妹。他很劳累,说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该死的!”梁艳只在一个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放开唐暧,“我们得去图书馆那里去,不是找他,而是去找些线索。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哪怕是个藏剑,他应该是被刻印界隔绝出我们的感知了。”
“可我曾在图书馆找过一圈。”唐暧反驳道,“就算有刻印界,但我毕竟是主上的佩剑,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一点灵魂链接都没有。”
说完这话唐暧还看了一眼宋珺,虽然当初用蛮力破开并闯入宋珺的刻印界使得现在的立场有些难受,但她要表达的意思还是很明白:即使是宋珺这样能够构筑精巧术式的人所制作出来的刻印界,在靠近时都会被拥有异能的人查知,那么唐暧没理由完全无法感知到李叶恩。刻印界只能隔绝普通人,而图书馆再大也是有限度的。
“为什么你要把刻印界的范围限定在图书馆?”梁艳冷笑一声。
“什么?”唐暧一愣。
“还没明白过来?把你的思考逆转过来。即使是隔绝讯息的刻印界,只要你靠近了照样可以感知到契约者的存在。图书馆就那么大,可你感知不到,所以那个少年是在一个更远的地方被刻印界隔绝了。”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唐暧焦急地都要跺脚了,“主上离开我的视线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能跑到哪里去?他现在发动不了能力!”
“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不料梁艳反而更加恼怒,她一把抓过唐暧的校服领口,把少女的脸拽到眼前,“你在之前的对话里,关于你和你的契约者使用‘意识之海’的描述里,还瞒着我什么?”
“呜、呜呜……”唐暧挣扎着,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死死地咬住牙齿不回答。
“还是不肯说吗,算了,随便你。”梁艳松开了手,不顾唐暧愤怒的目光,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想就是你隐瞒的那个事情导致了那个少年的变化,他拥有了某种能力,可以做出超越一般人的行动——所以你那僵化的小脑袋才会想不到他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就从图书馆跑出去,还跑得远远的。”
“主、主上获得了某种能力?”唐暧跪坐在地面上,不顾刚才被卡住脖颈所带来的咳嗽,只是询问这一件事。
“真是忠心啊,你。不过既然你不肯告诉我细节,我自然无法判断,但我不认为那种能力是来自什么好的东西。”梁艳冷哼一声,“现在,你用你那已经快要僵死的小脑袋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契约者会去哪里?”
“主上一定是去找静淑妹妹了,他不会任由沈家的人把自己的亲人抢走。”
“还没有被愚忠把思考蒙蔽到底,不错。”
“可我们不知道静淑妹妹去了哪里,或者说,是被带到了哪里。”没有理会梁艳评价的愚忠,唐暧只是焦灼道,“我们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主上。”
“这有什么难的?”
“咦?”
“关于那位沈静淑小妹妹去了哪里这一点,那可就要询问——”梁艳走到房门处,将门扉轻轻地旋开,“——田老师您了。”
唐暧抬眼看去,只见之前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保健老师,一脸淡然的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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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还以为,田老师已经下班回去了呢。”病床上,许久没有说话的宋珺开口询问,“您是什么时候到的呢?”
“刚到,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被我听去了什么,再说了,就算是刚才偶然听到的最后一小部分——”田茂平的口吻云淡风轻,“——我也‘没听懂’,同时也完全没兴趣去探究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走进房间,并没有去搭理梁艳和一旁一脸戒备的唐暧,而是径直走到病床前,抬起宋珺的右手看了看。
“恢复的不错,痕迹差不多消退干净了,看来不会留下伤疤。”她浅笑一声,“下次做事换个好点的方式,好歹是女孩子,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行。”
“多谢田老师关心。”宋珺点点头,把手上的绷带缓缓解下。
看到这一幕的唐暧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因为宋珺的右手上别说伤疤,连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搬申有德到保健室的时候她可是也看到过宋珺的伤势的,按照常理来判断完全没可能在这么点时间内就恢复如初。
这是藏剑的特殊能力?或者是,面前那个保健老师的?
另一边,梁艳则完全一副“现在不关我事了”的表情走到一边,在她看来,教训——或者不如说是欺负——唐暧是乐趣,而和田老师交涉并探取情报,则是工作。她最讨厌的就是工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要做。
解完了绷带,把它们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宋珺接着开口道:“说起来,田老师,咱家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最多三个。”
“那么第一个,咱家可以出院了吗?没有保健老师您的首肯的话,可没法从这栋医护大楼走出去呢。”
“虽然我很想给你打上一针安眠药让你再好好睡上几个小时,但你现在都精神到能有意识的调动身体机能的抗药性了。”田茂平轻笑一声,“想要出去的话,大门走不了,直接从窗户翻出去就是,对你们而言能算得上什么事。”
宋珺微微笑道:“联合会成员必须要好好遵守校规校纪,咱家可不能做出坏的表率。”
“真是个好学生,你当然可以出院了。”田茂平习惯性地想要掏烟,不过手伸到白大褂里面又拿出来了,她无奈道,抬眼看了看钟,五点整,“快点,我该下班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宋珺掀开被单走下床,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然后牵起梁艳的手,往医务室的门口走去。
“梁艳之前看到您的车开走了,后座位上似乎还坐了人,但现在您还在医务大楼。”宋珺示意还愣在一旁的唐暧也跟过来,目光却是只指向田茂平,“咱家想这么点时间不够您出去办事还能跑个来回的。”
“那是自然。”
“所以,咱家想问一下第二个问题。”宋珺把门扉旋开,抬脚向外走去,“您把车借给了谁,载走了什么人,又是开往什么地方去了呢?”
“……这叫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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