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是风拂过湖面，又撩起风铃的声音。
蕴含着清凉水汽的空气涌入鼻腔，风铃敲击的声音就像水面溅起的涟漪，顺着身体的表面最终传导至灵魂的深处。
“呼哈——哈、哈——呕、呕、咳咳咳～”
全身抖个不停的艾思双手抱紧肩膀跪在地上痛苦的干呕着，几乎要把脊髓从他背上抽空的痛处和恶寒令他一时间丧失了思维能力。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还好吗？”
以至于身旁这位美丽优雅的女性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关怀的问候他了，而他仍旧没有要回复的征兆。
“真是可怜，那个人对你做了这么残忍的事，你一定很痛苦吧。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被女人温柔的抱住脑袋，她在他耳边轻轻安慰的话语与她身上流露出的温暖气息让艾思不禁联想到西方传说里的圣女或修女。
而且她的形象似乎也挺合适的，何等美丽柔软的金发，就像阳光一样，有一种，有一种…………
“嗯……酒精、汽油的味道？”
“啊！对不起，我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对吧。准确的说，是松节油和油彩的味道。”
从未见过的陌生女性赶忙放开了艾思，看着她一副歉意的羞愧表情，艾思也感觉自己刚刚的发言有些不妥。
“不是的，我才是要说对不起的人。刚刚是你救了我……请问您是？不，在这之前您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脑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的艾思环视着这个漆黑一片仿佛深夜广场一样的未知空间，身旁的路灯在他们头顶照耀着，两把椅子，一个画架，一张画板，还有他们两个人。除了这些之外，他能在四周看见的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了。
“这里大概就是那个人的精神深处了吧。至于我，我的名字叫做莉西娅。克劳斯德·奥莉斯芬尔·莉西娅。”
“很高兴认识你，莉西娅小姐。我是艾思，我是……嗯嗯，我想说什么来着……啊！奥莉斯芬……”
“对，奥莉斯芬尔·阿巴斯。这里就是他的精神深处。”
“呕——咳咳～”
就像突然接触到了过敏源，艾思按着痉挛的胃部不停干呕着，同时这个名字也像关键的开关一样，开启了他的回忆之门，许许多多的记忆开始不断涌入他的大脑。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那个时候，他对我做了什么……对了，瑟希莉！”
记忆最终停留在奥莉斯芬尔·阿巴斯那句要把瑟希莉送回深渊的宣言上，焦急万分的艾思看到莉西娅小姐那满怀歉意的脸，瞬间想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阿巴斯的精神深处，姑且不去考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单从见到了已经死去的人这一点出发，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挺糟糕的。
“请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莉西娅小姐。我不认为那个男人做这一切的理由里面会有你的教唆。”
“也许把他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只手真的就来自于我呢。你好像知道我的一些事情。”
“是的，我曾在奥莉斯芬尔·阿巴斯的炼金术，失落之园里见到年轻时候的他。虽然那只是莱斯维特·阿巴斯这个人的一部分，但我从他那里听到了不少和你有关的回忆。你真的是个画家呢！这幅画，唉？空白的？”
坐在椅子上的艾思侧着身子去看画架上的画板，那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莱斯维特啊，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炼金术师，我还以为认识了一个怪人呢。他用一把河沙变出玻璃器具和白银的‘魔术’让我头疼破解了很久呢。”
正如莱斯维特·阿巴斯那样，回忆起莱斯维特的莉西娅小姐同样也是一脸幸福的表情，有着共同的幸福回忆，确确实实曾经美好生活过的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坠入深渊呢？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人变成这样的理由……是因为你们的女儿，莉莉娅吗？”
“……那个人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我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是在毫无廉耻的说着弥天大谎。”
“……”
“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老师，或许也不是个合格的炼金术师。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确实是我爱着的，一个非常合格的丈夫。即使是那个人灵魂都污浊不堪的模样，我现在依然能坦诚的说出来，我爱他。”
“莉西娅小姐……”
“曾经阿巴斯是真的要放弃炼金术的。在我们结婚后的两年里，本来就孤身一个人的我，和脱离了家族蛮横的斩断了过去的阿巴斯，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我们即将新生的女儿。本来孤独的两人结合在一起，诞生一个新生命，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不仅是我，阿巴斯就算入睡时脸上都挂着笑容，他还曾说这是他所见过的这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炼金术。”
莱斯维特·阿巴斯不曾拥有的，他所缺失的，奥莉斯芬尔·阿巴斯完整的那部分，莉西娅小姐把自己那份连同他们的女儿莉莉娅，一起告诉给了艾思。
那是一个本以为拥有了一切的男人不经意间失去了一切，又在不停的追逐中什么都没抓住的故事。
04
“怎么会是这样......”
莉莉娅身上的神秘病灶牵引着这对夫妻几乎走遍了那些顶级的医院，最后还让那个已经与里世界一刀两断的男人不得又一次踏足进去，他试图从魔法、巫术、占卜等领域入手，希望能够找到解决一切的方法。
然而直到最后。
还未彻底品尝过美好幸福的味道，这份美好就在他们的眼前破碎了，完整的圆因为那个娇弱生命的逝去成为了永远不可修复的残缺术式。
莉莉娅的去世不仅让本就因为生产而体质虚弱的莉西娅痛苦万分，对于作为父亲的奥莉斯芬尔·阿巴斯而言，这几乎是一次能让他灵魂破碎的沉重打击。
“我从未想过，莉莉娅的逝去会让他痛苦成那样。他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样子让我担心他的灵魂是不是也跟着莉莉娅一同离开了。我很想安慰他，但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偶然因为上天的眷顾才获得幸福却又失去幸福的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做。然后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一天中几乎已经见不到我的丈夫了。”
在魔法和巫术的世界里没能找到解答的奥莉斯芬尔·阿巴斯决定转身回到炼金术的领域里。那个曾被家族视为执念、又在他找到一切后被斩断摒弃的世界里，说不定就有着帮助他重新找回逝去之物的方法！
炼金术，为了能在这个无限广袤的世界里找到可行的方法，奥莉斯芬尔·阿巴斯几乎彻底掏空了自己的灵魂与大脑。
第五元素、贤者之石、灵魂永生、人造人霍尔蒙克斯。
结合着过往记忆中的知识，他不惜涉足人体炼成的禁忌，最终找到了定格与恢复人体身体机能的炼金术。
尽管那孩子已经不是活人，只不过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可他为了把莉莉娅的身体机能维持在活人的状态，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沾染了多少血腥，恐怕就只有奥莉斯芬尔·阿巴斯他本人才知道了。
“莉莉娅去世后的半年，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渐渐能接受一切，准备鼓起勇气和他开始新生活的时候，莱斯维特他就独自旅行去了。他离开时他憔悴的脸上那无比执着的眼神，直到现在我都还记着，那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烈焰，让我感到害怕......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两个月后的圣诞节了。”
“圣诞节？！”
从莉西娅这里听到了关键词，艾思转念想到了十四年前拉普兰的平安夜。同样心领神会的莉西娅却对他摇了摇头。
“并不是十四年前的拉普兰。那是十六年前，莱斯维特他去的地方是埃及与法国。再见到莱斯维特的时候，他简直开心的要疯掉了，他抓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能让莉莉娅回到我身边的方法，那本名叫万象符号之书的炼金术原典上一定有着相关的线索。”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那个活跃于十四世纪的法国炼金术师，传说这位伟大的炼金术师曾在睡梦中被天使授予了一本名为亚伯拉罕之书的神奇书册。通过解读，他最终掌握了上面那些神奇奥妙的神秘符号，不仅能将万物转化为黄金，甚至还制造出了万能的红石——贤者之石。
而万象符号之书就是这位炼金术师留下来的炼金术原典。辗转埃及、芝加哥和法国，最终是奥莉斯芬尔·阿巴斯在法国的某个教堂里找到夺取并拿到了它。
“剧毒不仅只在炼金术师不停搅拌的坩埚里，炼金术本身就是一种剧毒。即使当时莱斯维特已经算是很出色的炼金术师了，可是解读起伟大先贤的原典对他来说依旧充满了危机，想必那段时间他过得十分痛苦......假如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莱斯维特他或许会因为最终无法解读原典而不得不放弃复活莉莉娅吧。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最后把他推向深渊的人其实是我，是我的死亡把他推进了深渊......”
对炼金术师来说相当于剧毒的炼金术原典对于那些对炼金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来说，其实毫无影响，那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和上面扭曲的因果之理并不能给他们带去毒性和诅咒。
然而莉西娅并不是对炼金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事实上在莱斯维特的耳濡目染下，在那甜蜜的两年里尽管莱斯维特所提及的都是些炼金术里小的不能再小的皮毛。可一旦这些细微之处叠加起来，最终使得她对于炼金术的理解已经让她的一只脚足够踩进那个神秘的世界里了。
因此当某个初春的午后，这位年轻的母亲因为思念莉莉娅而偷偷进入那片禁地去探望女儿的时候，不幸触碰到的炼金术原典成为了引发一系列悲剧的导火索。
“原典的剧毒让我死去，扭曲的因果之理禁锢了我的灵魂。正是因为这样，莱斯维特他才会不惜用人体炼成的方式来彻底理解万象符号之书，希望能找到复活莉莉娅方法的同时，顺便解放我被原典禁锢的灵魂。这就是十四年前，发生在拉普兰平安夜里的那场惨剧的真相。”
“那么真的有可能吗？炼金术真的能让你们死去很久的女儿重新复活吗？瑟希莉她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些魔法师会叫她神之罪？为什么奥莉斯芬尔·阿巴斯会说她是为了死亡而准备的？如果这里就是他的精神深处，如果你一直呆在这里，如果你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那么就请你把这些统统告诉我！”
“嗯，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毕竟你的心愿早就传达给我了，你是为了拯救那孩子对吧。而且这也是我的愿望。是时候阻止那个不听人话的固执笨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