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是初见——锥生一缕(上篇)

作者:千草貴子 更新时间:2008/2/11 1:06:44 字数:0

从闲那里听来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其实是在很久很久之后。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若有若无的雨帘,赤黄色的土地上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汽。血色和硝烟看得太多,腥咸味道积在心中挥之不去,他突然无限向往东边的清透春风,繁花似锦。可惜这缠绵悱恻的雨景却是她最爱的画卷,转过半侧的脸来,那淡淡的笑靥仿佛有着哭腔,他着实被她给吓坏了。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只能隐隐约约从她那些支离破碎的辞藻中推测她和他的过去。

她说他们相遇在有雨的季节。

她说他们生活在有雨的季节。

她说他们分别在有雨的季节。

她说,他们,他们……他们……

一缕顺着她缥缥缈缈的视线望去,一直寻到视线的根处也只能望见她眼神中那一些破碎的脆弱。和四年前如出一辙,那飘洒的樱花就是她滴落不尽的泪珠,他们彼此凝望的时候是那时间也无法承载的寂寞。

她问他,你是否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的口里含笑,眼角却又是一颗眼泪潸然而下。多么奇妙的光景。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倾城动容的女子,可怜又可悲。

虽然零说她是一个吸血鬼。

但是一个落泪的吸血鬼,她的悲伤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自觉地走过去,用小小软软的身躯包围住她,尽管他的臂弯不足以圈住她的整个身体,可是透过衣料传递过来那冰凉的体温与细小的颤抖却格外真实。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拂过她背脊的瞬间,她柔软的长发从指尖穿梭的时候仿佛柔软娟秀的锦帛,有着刺骨的惬意。

他祈求她放过零一条生路。

说话的时候他并未泪光涟涟,或许在强势的哥哥的荫芘下一缕的韧性甚少被人发现。然而他们的母亲却总以为那是个爱撒娇感情纤细的孩子,难以独立。即便两头都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不经意间依旧会爱的孰轻孰重。这样的事,一缕都知道。

他对闲说的交易很简单,简单到后来再度与零相见时,他都忘记了告诉他的地步。

狂咲姬用食指轻轻勾勒着他的唇边,近看,她那修长的睫毛如同硕大的蝴蝶栖息,被光影在姣好的面容上投下华丽的影子。举手投足仿佛掌上轻舞,人命也在她回眸转身间,那样强大到诡异的气息把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挣扎着伸手好不容易抓住她的发梢,一字一顿。放过零,用我的命来换他。

寒冷像把锋利的刀子,硬生生地钻进他的衣领,他在昏天暗地的大风中隐约捉见她微垂的目光,终究是昏了过去。

直到他赶到家里的时候,微熏的空气里早已弥漫开一股腥甜的滋味。一转身,那扎入眼帘的一幕是父母早已被血浸红的身体,在夕阳中早已红得没有界限。寻觅到零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向上望去,快逃,这两个字仿佛板上钉钉毫不留情的扎进他得血肉。

他从未见过零如此脆弱宛如风中残烛的模样,被恐惧爬上心头的时候竟有一份不知所从的窃喜黑幕一般的笼罩上来。前一瞬间波涛汹涌的感情就这样被不可思议的抚平,他嘴角扬起那细小的弧度却被闲眼疾手快捉了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零无力滑下,嘴里呢喃的依然是对他的庇护。

绯樱闲冷冷的看着他,淡若秋水的眼睛里单薄得只剩下沉默,她满不在乎的摆弄着沾满血污的绣袍,只丢给他三个字。

跟我走。

之后的很长时间,与其说他是她的佣人,形同陌路可能是个更恰当的形容。他就像她忽然有天喜上心来得到的珍玩,腻了便摆在一旁再无了留恋。可惜他却只剩下她一人,苦苦跟随着她的脚步,一佝一佝,无形间有那样一个声音开始魉魍般追逐着他。

这样做,究竟值不值?

值不值?

一路上,他总是看到那些诚惶诚恐的俯首叩拜,脊背紧绷,微微发颤。她的威慑,尽是一些仰面朝天的脊背,堵塞华丽的厅堂,颤抖到天尽头去,没有一张面孔。

那些张牙舞爪的吸血鬼在狂咲姬的面前,温顺得如同刚出生的仔羊,他望着黑压压的背脊里那样一个肩胛消瘦的女子突兀的竖在当中,高洁如水仙,仿佛浅薄到她叹一口气都让会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苍凉起来。

纯血之主的事情虽然很早之前就听父母说起,儿时的他除了力量以外并不作他感,可是今天看起来,却是这么孤独寂寞的存在。

此时父母的猎杀就像无形的枷锁把他硬生生的拷进她的命运里,在他终于意识到那对麻木的只剩下信条的男女究竟夺取了一个除了连绵时间外一无所有的女人她这辈子最为珍贵的东西的时候,他除了落泪什么都不能做。

那时,闲只淡定的抬起脸来,春日晨光映在她的脸上,青瓷般无懈可击。

他们四目相对,霎时抑或永恒,一缕总记得她的眼神,清冷却又妖娆,望得深了,惊心动魄。

她说失去的东西终究回不回来,即便力量大到能够抵抗时间的脚步,可是吸血鬼仍旧没有左右生死的能力。

他细细咀嚼着那话中深深的绝望,突然间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襟,晴朗的声音仿佛晴夏雨后的阳光,眼神坦然。他中肯地看着她。但你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你有足够多的机会去遇见。

他停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神从惊愕走向平淡,她却仓促的转过身子用宽大的袍子遮住他的眼,她的脸。但是那日的太阳朗朗,他听得见她轻柔的笑声随风轻轻荡漾到他的耳边。

跟着他也微微的叹口气,笑了出来。

红玛丽亚的出现不知道是冥冥中注定还是闲的刻意安排。一缕对这个热情单纯的小吸血鬼几乎迟钝到手无足措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亲戚而多少粘有血缘的关系,玛丽亚在许多地方与闲都极其神似,包括对血液的喜好几乎如出一辙。他有好几次见到闲放置着俘虏活活饿死也不肯咬上一口,虽然吸血鬼不同人类,肚子饿了不会咕噜咕噜叫,但是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是不争的事实。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跳脚把手伸到她面前。

快咬。

老天,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可是他却着实不想望见这个女人因为任何事情而折损自己分毫。这样的感情与对零的很相似。但大雪纷飞那个年华,那一瞬间他心中那可怕的阴霾到现在都无休止的缠绕着他,那看到那满身是血的零如同时满身是血的自己。双生子可怕的基因犹如巫女的魔咒有着让人万劫不复的力量。

他背负着那一刹那的罪恶感一路走来,然后将所有纯洁的感情,连同零的那份一起,倾注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

闲推开他的手,老神在在的模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被纯血种的牙咬过是什么样的后果么……

变成吸血鬼罢了!

罢了?闲轻轻一哼,把自己横在偌大的沙发上,头转向另一边。如果变成吸血鬼对人类而言是那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话,那一直以来你的父母又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得寻觅不到半点感情,虽然并未有任何不愉快的气势压迫上来,可是一缕胸口却沉甸甸的一块石头压迫在那里,咬着下嘴唇赌气般把那若有若无的眼神顶了回去,第一次,感觉委屈得不得了。

闲坐在不动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张一弩僵持不下,空气好像被灌了胶水呼一口都困难。终于,这场冷战在一缕突如其来的咳嗽中偃旗息鼓。

闲转眼间把一缕安置到床上,但那阵咳嗽依旧响得震天,苍白的脸颊上飘起两片不正常的红晕,他的身子在止不住的剧烈抖动下就像摇摇欲坠的落叶,一口气竟接不上来,卡在喉咙口,不消一刻便晕厥过去。

其实死这个词,他在很久前便想过,更何况与一个吸血鬼扯上了关系,更如呼吸般来的贴妥,隔着暧昧模糊的颜色,轻轻用手一戳,也不过是隔了层纱。他想象着如果一切归于原点,或许就不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感情,被一个人弄得心烦意乱,这样的不能自己早已超出了控制范围更不是他所习惯的。

或许他早就应该顺从造物天生的宿命同零一起被那个女人了结,而非在那悲伤与认同感中不可自拔。

倘若当初他同零一起抱着对这个女人的恨意一同成长,那又是什么结果?

遥想着,骤然间,一股咸味扑鼻而来,裹着某种酸涩的腥甜与呛喉的苦涩,从他的食道缓缓流下,顺着脉络散发开来。他微微睁开眼,入目的景色让他睁大了眼,像是看到了惊天动地的事。挣扎着双手,只听见她缓慢却有力得低喝。

喝下去,不准吐出来!

他只能用舌头抵着她光洁的手臂,任凭那汩汩鲜血红莲般在嘴唇边,在衣服上,在身体里,盛大开放。眼光颤颤巍巍的抬高了去,却连她得眉目未见清,便让泪水不争气的夺了眼眶。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哭。是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的……

在那些无数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时光里,他跟在她的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声喊她的名字,她却总数度迷离的越过他稚嫩的脸颊看向其他的某些东西,轻轻薄薄闻见她身上传来雨水叆叇的薰香,不知不觉竟发现他的目光开始变得雾霭蒙蒙。

那么要如何在一起,他想,那么要如何在一起,他想到那一切就好像梅雨季节的蒙蒙细雨,缓慢,无序,让他不知所以。

然而时光似乎一直是在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飞奔而去。他留不住,便顺应天意的成长下去。那是个浮华又暗艳的年代,他在桨声灯影中终于听见她开始缓缓叙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在他纤细敏感的心里,终于传来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玛丽亚托着他的下巴,笑得妖妖娆娆。恍惚里他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让她的心就这样被狠狠的纠了一把。她脸上的笑顿时像被谁扯去了一样,神色青黄不接。几秒钟后,她只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喝你的血。

他随意的将领口最上端的扣子解开,露出底下光洁的锁骨。微微一笑,仿佛在说,请。

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格外的清晰,他的思念伴随他的血液尽一并流入她的身体里。玛丽亚握着他的力道紧了几分,好长的时间都沉默不语。

他安详的看着她,那种清冽的眼神却让她慌乱到迫不及待地背过身去,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喜悦没有悲伤,那是和闲一样寂寞。他望着女孩不知所措逃离的背影,下巴不经意扬起了弧度。

她懂他了,这个女孩懂他。

那她呢?

闲,你能懂我么?

闲,你能懂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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