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董静湖,华科大的女生,专业工业设计,到这个城市一年半了。
在这读书的一年多时间里,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他叫张三,是本地人,比我大两岁,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现在是一飙车族的头儿,带着七八个差不多大的青年玩儿。
最近张三看上了一个男的,对,就是那种看上。张三跟他走的越来越亲密,对我就爱答不理了。其实我并不歧视同性恋,都什么时代了;不过既然移情别恋,就把前面的事处理清楚啊,而不是嘴上说着“他就一男的,我都不当真,你还当真”,实际上把一切当真的事都做了。
我把手机甩到一边,后脑勺枕上小臂,靠在枕头上。全身防空,闭目养神。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从两个星期前看见张三和罗祥的那一幕,到后来主动提出分手,神经一直紧绷着,思维全是一团乱麻。
正当我享受平静的时候,段玉不识趣儿地打扰我:
“湖儿,这周末去吃老八秘制大扒鸭不?街道口儿新开的店。”
啥?
“那是什么东西啊,听起来怎么这么土。”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脑海里涌现一系列街边苍蝇馆的样子。
“你不知道?这是个很火的品牌啊!在我们家那边有很多分店,我来武汉这些日子想吃都吃不到呢!没想到,它在街道口开了店,简直天公助我。”
话说段玉这家伙是北京的,因为父母援疆,所以得益于政策,分数较低就考到这儿了。平时不咋拼命学习,就想混个毕业证然后回家让父母帮忙找个工作,然后找个嫁一个有钱帅哥,过好日子去——我没兴趣评价这种人生计划......
“怎么样去不去,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要自己去了啊!”她瞪着那双大眼朝我看,好像目光把我透过去我就会同意了一样;手里拿着印有粉蓝波点的手机,亮堂的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八秘制大扒鸭”店铺的相关信息。
你别说,我觉得她找个帅哥嫁掉的愿望实现起来大概不难,毕竟她长相可爱,肤白眼大,长发茂密乌黑,脸颊隐约有点婴儿肥,再加上平均每天价值四小时的精心打扮,确实漂亮。
面对可爱的女孩,男生抗拒不了,女生也差不多。
“行,跟你去。”看着她溢于言表的兴奋,我便忍不住要寒碜它两句,“反正爸爸是不会饿死你的!”
“我*,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呐!信不信我......我吃穷你!”漂亮女孩没心没肺地笑开了。
畅笑罢,女孩短暂地静默,仿佛从王熙凤变成林黛玉,用一种略带羞赧的语气说:“湖儿,你要是觉得适应不回单身生活,那你看我......”
此时QQ提示音不打招呼就响了,我寻思可能是学弟看到了我的消息吧。
没错,的确是学弟。
“那个学弟吗?”段玉说。
“嗯。”
“跟他有感觉了?”
没有,并没有,真的没有,我如实禀告。
“你跟他聊的这么欢,上周还跟人家出去玩了吧!他就没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
段玉在耳边叨扰不绝,我实属无奈。
扭过头看着床下的她,告诉她:“你这么好奇的话,周末带上他不就行了。”
这家伙的脸瞬间就是一股鄙夷,道:“我才不想当电灯泡!”
“非也!介绍给你认识,那学弟挺不错的,除了不太有钱,别的都对你胃口。”
“哎呦我说你呀,自己刚分手怎么就操心起别人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三和罗祥亲热的那个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一股子恶心和恼火骤然膨胀,我突然想一手机乎在段玉脸上。
“是呵!我分手了你挺开心啦?我跟你讲,散了一对儿,我就非得撮合一对儿,要不我顺不下这口气。”说着气话,感觉心情舒畅。
而她似乎感觉自己刚才说错了话,睁着大眼怔了怔。
“行,服了你了,恶毒的女人!”她爬上床来,拿松软的抱枕砸我......幼稚。
我反手就把她摁住,附身玩味这挣扎的小兔子。
“哦你刚才说让我看你什么?”
她似乎因为被我摁着血气不顺的缘故,憋红了脸。
“没什么......”
周末天晴尚可,我跟段玉乘出租车到了街道口。
店门装修精致,风格中西结合,约三米高的大理石立柱上顶着鎏金的大字:老八秘制大扒鸭。
推门进去,早已等在里面的学弟冲门口的我们招手。
服务员为我们三个沏茶,一人面前一个玻璃杯。淡雅茶香中,递上他们店的菜单。我让服务员把菜单给身边的段玉。
“你好,我叫曹超孟。”学弟一板一眼地跟段玉自我介绍,可段玉只一头埋进菜单,不做理会。
我拍了一下她后背:“跟你说话呢!”
“哈?”她抬起头来,伸小指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哦,我叫段玉。”
她现实盯着学弟看了一会,然后朝我欹身过来,耳语道:
“就这?”
嗯,就这。学弟穿得并不很正式:黑色的聚酯纤维带帽外套,内衬白色绿带纹薄毛衣,干净漂亮的手却戴着一块细长的女士手表,乱糟糟的短发在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些淡黄色的皮屑。
一如既往的风格啊,那种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了的风格。
段玉的脸上露出你在消遣我的表情,看了我一会,然后回过头去,低头看带单。
学弟尴尬在那,咂咂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老八秘制大扒鸭看上去和普通的扒鸭没有什么不同,一整只鸭子趴在皎白的大盘上,鸭身上神秘的酱汁在灯光下泛起星点,仿佛昭示着此为料理的灵魂,盘边精心点缀着雕刻的腐乳,五片柠檬片如鳞甲有序地堆叠在鸭的另一侧。
段玉冷不丁冒出一句:“扒鸭屁股是块宝。”
“曹超孟,这屁股可是最精髓的,你吃过没?快试试!”
“哎?着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吃扒鸭啊。”
“那你的第一口一定得给趴鸭屁股啊!”
我坐在旁边,茫然不知这家伙为什么出此滑稽的发言。待到学弟筷子夹起切下的趴鸭屁股,满怀期待的脸在一口咬下之后瞬间凝重,我明白了:段玉纯粹在整他......
“喂,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哈。”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段玉,她伸手捂嘴笑着,微微欠下身子,可见她被自己的恶作剧逗得有多欢乐。
不是,就算你看不上学弟,也不至于来这么一出吧,人家跟你还不熟呢。
学弟把剩下没全吃光的鸭屁股放在自己的碟子里,然后喝了口茶,歪头苦笑。
“你最近还好吗,小说人气回来了?”我问他。
“没有。”他摇摇头,抿着嘴,鼻腔擦出叹气声。
“嗯......”
我并没有受过安慰人的训练,纵使很抱歉,也不忍心看他就此深陷困境难以脱身,确也无能为力,不仅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甚至想说些什么宽心的话也有心无力。
“学弟你写小说啊?”段玉问,问完随即夹了一口鸭肉送进嘴里。
学弟的视线落在段玉的唇上,直勾勾的眼睛里坦白着一些想法。
“嗯,写网文,也不是什么好作品,现在已经暴死了。”
“叫什么?”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
“不想说,算了吧......”学弟的眼睛落回自己的碟子,看见仍然躺在里面的鸭屁股,就复抬眼,朝我看过来。
可怜楚楚的眼神啊,该说......有点可爱吗?
“学姐,我有一件事想说,”他说此话时又垂下眼,颇象个认错的孩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他的脸还对着我,我才确定他在和我说话。
“你能包养我吗?”
“嗤!”在一旁的段玉呛了一下,不可思议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段玉朝旁边挪了挪坐的位置,然后把自己的餐碟也拉过去,好像在表示不认识我们两个。
而我和学弟则面面相觑,久久不言。
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请他再说一边。然而这使他更尴尬,根本没法复述出来。
我感觉整个店里的顾客都看了过来,连服务员的眼神也在向我们这边瞥。
学弟看了下四周,确认了我的感觉只是幻觉,也暗示了他也和我一样幻觉到四下灼热的目光和嘲笑的暗潮。
连段玉也不说话了。
我受不了这尴尬,率先打破宁静:“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学弟应该是个要强的人呀,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又怎么可能会在别人在场的时候说出这种请求,就算声音再小,也应该羞耻得把话憋回去吧!
“没有......”
学弟眼神有不到半秒中的游离,那一瞬间瞥向了我身边的段玉。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别人听见原因。
那为什么没有在QQ里跟我说呢?那样不就没有别人知道了吗?
或者说他是故意的,因为在别人在场的时候提出这种请求,会使自己至于一种低下的地位,从而料想我不会拒绝他,至少不会明确地拒绝,因为那会显得被折煞,而折煞人的正是我,即使拒绝是正当而且正常的,也会给我带来一定心理负担。
这是通过自损来加码,可谓高级的心理战了——可是我是不是想得太复杂,学弟有必要这么做吗?
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当即作出回答。
“再看看吧,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哈,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晚上回到宿舍,我就想在QQ上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我还没问,就看见他的对话框上,红色浮点里一个“8”。
八条消息如下:
今天有点冒失
我也不想在那种环境下说要你包养的话的
不过我觉得没有点煞风景的刺激感,就没有勇气说出来
其实我,说起来有点羞涩,很早就像感受一下被包养的感觉了
这样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我只是说一下,你大可不必同意
请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奇怪的人
我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困难,虽然家里的确没给钱就是了
白天让你难堪,很不好意思,是我冒失,请原谅我
我看着这八条消息,就在我和段玉跟他分开后不久发来的,感觉他还挺诚恳的。
是不是该说:发现了宝藏呢?
因为我可以如此问他:
“你知不知道被我包养的话,就要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敲下这一串字符,斟酌了一下,还是确定发送出去,也算是让他知难而退吧。
可谁能想到,这家伙秒回了两个字: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