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按说并不是很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开始第一节课,对于曾经上高中的时候的我简直是奢望;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大学之后,连八点都嫌太早了,恨不得一觉睡到十点才解乏。
眼皮有些沉,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也怪段玉那家伙,好说歹说都要睡我床上,两个人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是不舒服,又热又挤。
段玉从我醒来就不知道到哪去了——平时最后一个起床的懒虫今天竟然比我早,大概是她也睡不习惯吧。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线代课已经开始了,幸好没点名,要不她可惨了。
我瞅着线代老师老马头顶上锃亮的头皮,为段玉庆幸她躲过了一劫:要是被老马发现谁上课没到,平时分直接扣光。
“在这里大家注意,啊,”老马转过身来,眼珠从厚重的镜片后抬起,“还有另一种解法:A-1可以看成一些初等矩阵之积,啊,它们右乘B,相当于对B进行列变换......啊,请一位同学来试着用这个方法来做一道例题啊。”
老马眯缝着眼,但目光毫不含糊地扫视下来,这时候所有人都低着头看教科书——或者装作看书的样子。
“还是来点一位同学,啊,我看今天还没点名呢,对吧?......就不全班点名了,我就叫同学做一道题啊”老马从讲台上拿起他的点名册,教室里鸦雀无声。
我停下刚刚一直转动的笔,不想引得老马注意。
“......段玉。”
老马抬起头来看看下面,一片寂静,无人应声而起。
天哪,怎么就这么巧点到段玉了!刚才还以为她躲过了一劫,看来报应早晚都要来,躲也躲不过哦。
我朝门口望去,可能是在期待段玉这个时候能出现在那,别让老师以为她直接翘课了——虽然她可能确实翘课了。不过即使出现,也算是迟到了吧,迟到虽然没有翘课那般严重,但也影响平时分的。
帮她挡一下?
“段玉同学在吗?”老马依然眯缝着眼朝底下密密麻麻的座位看,这声询问已经是明知故问,只是出于习惯重复问一遍而已。
“老师,段玉她刚才闹肚子,去厕所了;她应该一会就回来。”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些打颤,鬼知道段玉一会到底回不回来呢。而且“帮”别人闹肚子这种把戏,估计有经验的老师早就见过不只一届了吧,脾气好的或许讳莫如深,脾气不好的怕是要当场戳破,至少来个暗讽......但愿老马此次仁慈,不,更希望他信了我。
“她来啦?”老马好像在问在场的所有人,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段玉手里提着两杯咖啡,肩上背着单肩包,转身把门关上,然后朝这边看了看,找到了我。
好巧不巧,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干嘛啊!
她坐到我身边来,伸手朝我递过来一杯咖啡,杏仁口味的。
“你的最爱~”段玉小声跟我说,完全忽视了整间教室里灼热的目光。
我尴尬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老马怒气冲冲的目光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的到,照射在皮肤上奇痒无比、疼痛万分,眼看着谎言被戳穿,接下来就是老师的质问和同学的冷嘲......
“嗯?”段玉这才感受到气氛不对,扭头看了看周围。
老马的五官都快锁在一块了,那语气颇象上个世纪批斗坏分子:“上厕所为什么还要背着书包,回来还带两杯咖啡啊?”
段玉一脸茫然地跟老马那凌厉的眼神对视,我都替她着急。
早已经有同学暗自唏嘘,我的脸可能已经羞耻得红了,恨不得找个水坑把自己的头摁下去,降降温,消停消停。
也不记得段玉是怎么应付的,我只记得下课之后我们在走廊大吵一架。
刚刚打下课铃,我们跟所有同学一样,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楼道间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段玉从上课开始就一直沉闷着,课间也没跟我说什么——当然我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毕竟自作主张撒谎反而把事情闹得更严重了,我也很愧疚。
“你撒谎干嘛。”她终于说话了,我能听出来声音里微弱的哭腔。
“对不起......”
“这次平时分要是真的拿不到了,我可能就得挂(科)了!”
她在行走的人群中停驻下来,垂头而立,仿佛再一阵风就会把她摧倒。
我回过头,也停下脚步,退到她身边。
“我当时也是情急之下......我也是怕你拿不到平时分啊,所以才撒了个谎,我怎么想到你会回来的那么巧,而且还带着咖啡......”我想跟她解释清楚我的善意,可能缓解一些她的情绪。
“就是你害的!”
突然她大喊着朝我扑过来,硬是把我推到了墙上;楼道里人们朝这边看来,看着一个哭着的小姑娘和另一个被她摁在墙上的女生。
“我好心好意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咖啡,我知道你最喜欢杏仁口味,我知道你昨天没睡好今早又没有时间去买,所以我给你去买了啊!”她的泪水打湿了几缕头发,粘在额角和脸庞。
看热闹的同学们看了两眼也就走了,去赶下一节课。
“我这么了解你,可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段玉大声喊,好像一点都不羞于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崩溃的脆弱模样,“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回来,你甚至不知道我去干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根本不关心我!”
人来人往,不知过了几分钟。
周遭稍稍安静下来。
但我的心并没有被时间平复,也没有随环境安静:段玉突然疯了一样的哭泣,朝我报怨,蛮不讲理,丢人现眼......
我抓住她的肩膀,这个本该脆弱得想让人去保护的模样,在此时怎竟让我有些反感。
“要是我这次再挂科的话......”她小声喃喃。
就有可能毕不了业,是么?
自从取消清考制度,平时混日子不努力的同学,好日子就到头了。
段玉散漫惯了,上个学期就有两科挂科了,哭爷爷告奶奶地,还从我这借了些钱给老师送礼,才好不容易把分改了。
同样的情况再出现在这个学期,谁能厚着脸皮一直让老师改分啊。
想到这里,我也可以理解段玉的崩溃,因为如果是我,我不能保证比她更冷静。可是,会不会挂科是自己能力的事,总归不能赖别人吧。
“没事的......”我能理解她,但我不想安慰她。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说没事就没事!”又一股泪从她眼眶里流出来,滴滴答答掉在我们的脚之间。
这个人泪水怎么这么多?
她抬起头来,睁着哭红的眼睛看着我:“你说没事就没事,你又挂不了,你根本不懂!”
“这不还没结课呢吗,也不一定就挂科啊!”我说,“实在不行我帮你,好吗,你别哭了。”
她没有回答......
良久,我想说些什么,但被她先开口了。
她抱着我的肩膀,朝我贴过来,好像飞机降落在跑道上。
“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分了......”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声音断断续续。
我不知道她这话有多少种意思,虽说我挺烦她有时候的作风,但打心底里还是不希望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任她继续说下去。
“湖儿,我只对你这样,这样不要脸,我只想欺负你,把你当成我最亲最近的人,我看不得你跟别的人好,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你对我很好,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但是又舍不得不去霸占你对我的好,我好像很自私,但是我忍不住,因为我,喜欢你......那种,喜欢。”终于她的每一个字都褪了方才的怨气,一字一句都来自肺腑中最热忱的那地方,我也从这言语中平静下来。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我最了解不过了。
“那你这算是向我表白了吗?”
我看看她,她头埋在我颈窝里,能感受到泪水透过沾湿的头发流到我的衣服里。一声闷闷的“嗯”从那传出来。
我叹口气,安慰她道:“我也喜欢你......”
我骗她的,我只是想安慰她,待她平静下来去上下一节课,免得真的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