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突然停下了奔跑的步伐,‘NAN’的六只血红赤眼与口鄂部的深蓝色笼柱甲器浮现在他的脸上,他以替身的视野向上空看去。暗云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崩裂着,它们在刹那间粉碎出成千上万颗灰色的砂砾,无数巨大的雨珠塞挤在碎云的缝隙之间,无垠的广袤夜空中布满了交错纵横的乱云与层层沉积着的水滴——雨滴从寒冷的高空中向大地坠落,似如成千上万发暗蓝的箭矢脱离弓弦以暴怒贯穿天地。
“恐怕乔鲁诺精心设下的大网今夜要因为这次大雨而功亏一篑了,既然‘计划’本身已经面临破灭的风险,那么即使是身为一枚棋子的我也必须需要去思考更多的问题。”阿楠的一头黑发被雨水打湿,随即雨水便向下流淌,流淌过他紧锁的眉头、微垂的眼睑、坚挺的鼻梁与干裂的嘴唇。他的全身都被雨水所浸透,奔袭着的狂风踏过他的身躯,留下了刺骨的寒意。
阿楠身后,上百只形同白蚁的复数型替身被下崩的巨洪淹没,水潮向路旁的下水管口流散,这些渺小却具有恐怖生命力与破坏力的白蚁瞬间便消失了踪迹。借助着‘NAN’的六瞳的精绝洞察力,阿楠得以亲眼看见:白蚁并未无力地被水流所卷走,而是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里排列出了结构复杂却整齐一致的行军阵队,迅速有序地撤离出了不利地带。
敌人的替身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不得不潜伏于暗中,从表面上看,局势似乎目前对自己有利。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要保持冷静,要去思考敌人会怎样去反击。
“如果敌人发起突袭,而我及时反应过来释放了‘时停’,那么天空中的无数雨珠也会静止下来,要是在平日,这一定会是一幕绝美震撼的画面,然而......这些静止的雨珠会对我的视野造成很大的干扰,我无法完全确定是否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将突袭的‘白蚁’全歼。”阿楠思考到。
“当我和乔迪在远离‘据点’的途中,螳螂甲胄与白蚁疾步紧跟,二者强行分割战场,随后螳螂追击乔迪,而白蚁的目标则是我。这是敌人的‘战略’,在森克巷错杂混乱的地形环境中,螳螂替身相较于‘新生者’更占主动优势,白蚁相较于NAN更占突袭与包围优势。且敌人替身的机动性也远强于我和乔迪,当我们中有一人败落后,敌方二人可以快速达成汇合对剩下的一个人进行围杀;当敌人面临被动局势时,可以寻找时机突围与战友汇合撤离。如此看来,我与乔迪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谋求反杀与完胜风险过大,保险起见则必须寻机撤退,摆脱敌人的追击。接下来......”
“那不勒斯的‘全景’我并不了解,盲目行动可能会误入其他交战地区甚至是敌人的阵地,这样无异于送死。”
“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成为一枚棋子,或许什么时候就被舍弃了——但接受舍弃自己的战略,也是棋子的一种责任。”
“毕竟士兵的目标是‘胜利’——或许吧。”
“不对......如果是暴雨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可以利用‘碧蓝之水’与我建立联系的。”
“相信战友吧,士兵们。”阿楠的思绪以这句深烙于心中的话而中断,他平静地环顾着四周,口部与NAN共体,阵阵地呼出火红色蒸汽,蒸汽被绵长的风环所碾碎,被雨水所击穿。
漆黑的街道上,只有不绝的雨珠打在地上裂溅的声音,以及夜风为了交响乐的爆发而蓄力发出的低吟。
阿楠保持着这黯淡的韵律,陷入了恐惧、压迫与紧张的漩涡。
似乎可以感受到胸腔中炽热的心脏正在猛烈地搏动着,一切都紧绷到了极点。
然而正是在这时刻,过往的记忆却忍不住地浮现在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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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黄土高原上的一个雨夜。
“喂,你在做什么。”一个年轻的男性农夫站在身后的烂泥路上,以浓重的口音问道。这个年轻农夫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挂着血疤的脚上沾满了泥土,黑黄的胸膛裸露在外,浑身肌肉结实而硬挺,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眼中流露着朴实、勤劳、坚强的光芒,以及深深的忧愁与无奈。
雨水沉重地重压在贫瘠的黄土地上,潮泥和烂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却又被土地深厚而悲哀地呻吟所遮盖。
阿楠站在路旁的几棵垂老的白桦树中间,此刻,他似乎和这白桦融为了一体——不......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农夫、阿楠、白桦的脚下是肮脏的淤泥,他们站在这里,似乎又躺在这里,与黄土高原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雨水打在土地上,寒意与痛感就像传达在他们身上;土地呻吟着,他们似乎也在呻吟着;土地沉默着,他们也在捂着自己流着血的伤口,无言地沉默而麻木着;雨水向大地宣泄着命运的重压,他们的脊梁已经被命运压弯了。
不远处山脚下的村庄没有一丝光亮,那里的瓦,那里的人,那里的梁都深深地陷在了承受着重压的土地里。
黑色笼罩着这里,夜似乎才刚刚来临......
对于这个年轻的农夫来说,对于那个悲哀的东西来说,对于这些新生的白桦来说,这里一直都是黑夜,又一直都是黎明,这里是极寒的荒原,也是灼热的温床。不同的是,有些人是有家乡的......他们生在这里,又死在这里。有人一生都在流浪,他走过中国便觉得自己是中国人,走过苏联便觉得自己是苏联人,走过德国便觉得自己是德国人,最后他死了也没有墓碑,成为了历史里的尘埃,结束了充满悲哀与欢喜的生命。
阿楠回过头,给予了农夫一个凄惨的微笑。
“没什么,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兄弟。”阿楠回答道。
农夫看了看阿楠脚下的黄土,又看了看阿楠用手抚摸着的白桦,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他的眼里似乎有火苗,但转眼就熄灭了。“雨就要大了,你来我们村过一夜吗。”农夫说道。
“不了,我有住处——感谢。”阿楠说道。
农夫歪了歪头,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话。雨势逐渐变得更大,农夫很快停下了思考。
“真的不来住吗。”农夫再问道。
“谢谢,真的不用。”阿楠说道,“你快回去吧,雨就要大了。”
“好吧。”年轻的农夫思量着眼前这个怪人的诡异,缓缓转身走向了他的家,那个承载他一切的村庄,“你也赶快避雨吧,小兄弟。”
没有回应声,农夫向后看去,已经无法再看见那个怪人的身影......
徒步踏过的黄土,亲眼所见的人与树,每当他回首那走过的漫长旅途,心灵都会被那厚重的力量所深深震撼。
那些亲切的、温暖的、沉重的、悲哀的记忆,混杂着那片土地所独有的气息,闪烁着它的热烈与深沉,将这棵迷茫的白桦树点燃,火焰灼烧他的血肉、骨架与灵魂,心脏在烈火中变得炙热,皮囊在烈火中腐烂而被尘沙掩埋,他终于在烈火中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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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来了!
无数道白色的闪影从被水淫没的阴暗角落中飞迸而出,脚下的水面炸出层层叠叠的波纹,波纹与浪潮交织,碎片般倒映出上空那下坠的千千万万道雨滴——
“NAN——停止吧,世界的时间!”
宏伟激昂的风雨交响乐戛然而止,漫天的雨滴静止悬浮在空中,狂风的纹路刻画在黑白幕布间,碎裂的云网笼罩在这命运降临的那不勒斯之夜之上——天地万物构织出一幅壮观而震撼的旷世巨画!
‘NAN’双脚击地腾空进击,六只狭长血瞳骤然睁大闪烁出耀眼红光,口甲褪下,一口密密麻麻的错杂尖齿间夹挂着半透明的血色唾液,炙热蒸汽从咽喉中喷涌呼出将空中的白蚁灼成黑灰,双拳化作铁锤向上空与周围遮天蔽地的白蚁之海超高速刺杀而去——
“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
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Wu——Ra!”
‘NAN’的双拳高速到留下无数重影,宛如拥有数只拳臂同时向多方向冲击——
白蚁纷纷溃散,其肉身光是被拳风触及就炸裂成屑。尸骸与血浆四射与雨滴相触,随即就被包裹在了雨滴之中静止不动,犹如无数个悬空的黑白琥珀。
刹那,时间流动,琥珀尽碎,风卷雨啸,洪瀑落地,残余的数只白蚁扑抓到阿楠的身上,转眼间就把他的黑色大衣腐蚀得千疮百孔!
阿楠的体表突然闪烁出数道金色的灼目光流——‘波纹’!
波纹能量瞬间将体表所有的白蚁灼烧殆尽,而阿楠的身体竟也不停爆射出滚热的炽血,皮肤纷纷化作残屑随风飘散,露出烫得恐怖的血红色肌肉!
然而,正是在此刻,又有无数白蚁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如同骇人白浪!
阿楠来不及用露出白骨的手擦掉嘴角的鲜血,就已经被白浪包围!
他瞳孔放大,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看来是敌人在我未发现时暗中又派遣来了第二波的白蚁,正巧利用了突如其来的大雨与狂风扰乱我的精神,在我因第一波白蚁围击而负伤后出击欲将我‘绝杀’。”阿楠在这危机的一刻保持着思考,“看来不得不......”
突然,白蚁的包围圈裂出一处缺口——一只身长约有四十公分的碧蓝色野兽‘替身’在空中回旋着身躯飞冲而来!
这个‘替身’的面部粗犷而狰狞,无瞳仁的鲜红色左眼在周围光影变化的映照下宛如闪烁的焰灯,左眼部被黑色的眼罩所遮盖;不符合正常生物五官结构比例的大嘴中,满是密密麻麻的雪白色獠牙;两只细长的蓝耳不止地做着细微的颤动。它背部的浅蓝色皮肤如同晶莹的碧水,内部青绿色的脊椎、肋骨若隐若现,让人能够联想到树叶的茎;两只后足上长着三只短齿趾,前足与人的手臂非常相似,有着五只灵活精巧的细指。
“是铎利的‘碧蓝之水’!”阿楠心中惊呼道——
只见‘碧蓝之水’身若疾影,两只前爪抓住‘NAN’的右手,借力起跃如同陀螺一般贴着阿楠的身体四处回旋,所旋过之处,留下了悬空的液体——
不,与其说是液体,更不如说是替身制造出了某种特殊的‘水空间’替换了原本的‘空间’。
顷刻间,阿楠的全身便已经被厚膜一般的‘水空间’包裹起来——
无数白蚁扑射进了‘水空间’中,失去了前进的能力,死命地挣扎着它们细小的肢体。
‘碧蓝之水’右爪迅直刺进‘水空间’之中,散射出某种特殊的‘力量’——
‘水空间’内部的液体高速回旋转动起来,形成无数个死亡的螺旋漩涡,瞬间将白蚁的身体绞杀成细密的粉末!
‘回旋’的力量以某种‘联系’传导到白蚁替身本体的身上——
在远处据点内的替身使者的身体发生着由表及里的恐怖回旋,先是皮肤衰老扭曲回旋出肉色的漩涡,接着是肌肉撕裂、鲜血聚集回旋出血红的漩涡,最后这股‘力量’抵达其内脏,抵达其灵魂——他的身体突然爆裂,血肉与白骨四射,血染满了墙壁,裂骨扎进身旁战友的额头、双眼与四肢......
‘水空间’内部的液体逐渐恢复了平静,突然倾泻而下浇遍了阿楠的全身。
“铎利,你这么搞得我很冷诶。”阿楠的肌肉与皮肤已经完全愈合,平和地说道。
“阿楠队长冻死岂不刚好,那样就能换我当队长了。”‘碧蓝之水’开口发出男声大笑着——
‘NAN’的右手挥出一把掐住了‘碧蓝之水’的喉咙。
阿楠打了个寒颤,说道,“队里别的人怎么样了。”
“开玩笑的啦......”‘碧蓝之水’挣扎着摆脱了‘NAN’的右手,说道,“队员已经全部安全撤离到了森克西路第一岔路口旁的一号备用据点——也就是那家寒酸简陋的那不勒斯大旅馆,话说当初你还真敢那个破地方取这个名字......”
‘碧蓝之水’擦边避开了‘NAN’的高速手刃,再次喊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阿楠说道:“波尔塔.铎利,接下来我们要去支援那个新人乔迪.乔奥达。在此之后我们会前往备用据点与你们汇合——”
“你知道的,乔鲁诺的计划恐怕会因为这次大雨而破灭。”
‘碧蓝之水’右眼的血色光芒黯淡了片刻,它与阿楠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后,说道:“在此之前,请对我完整地讲述你接下来的计划。”
-------------------------------------------------------------------------------------------------------------------------------替身时间——
碧蓝之水——破坏力:E 速度:A 持久力:A 射程:A 成长性:A 精密度:B
设定时间——
一,‘回旋’:一种源于那不勒斯王国的古老‘技术’,不同流派的‘回旋’各有其特点,但它们共性就是使物体回旋进而产生某种‘力量’。‘回旋’对于使用者的天赋与悟性要求相当高,故掌握者寥寥无几。‘回旋’中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二,‘替身回旋’:将替身能力与回旋相结合所诞生的‘技术’。波尔塔.铎利作为‘替身回旋’的掌握者,可以利用替身直接发动回旋,并将‘回旋之力’由替身直接传导到其他物体上。
注:‘回旋’是本体铎利的‘技术’,而非替身‘碧蓝之水’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