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指代 第一天

作者:手心的微笑 更新时间:2020/3/26 0:59:38 字数:2884

这里有一个故事:

唱诗班的歌声透过教堂的穹顶,在钢铁丛林的层层阻拦下,好似一阵微风,吹入这个阴霾密布,高楼耸立的城市。若非是上天选招的灵魂,或许只有吸食着劳动者鲜血得以无所事事的富人,才能有幸欣赏到这圣洁的声音。

指代,并非富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他不过碰巧处于一座临近教堂的酒店里,操劳于自己的工作。

说是操劳,但在此时的他仅是伴着渐低减缓的合唱声吹口哨,无所事事的在阁楼里闲逛,唱到了他不熟悉的唱段,指代的嘴巴只好消停一会儿。他叠起曾用于装早餐的牛皮纸包装,走到窗户旁。指代很高,窗台只能到他的腰部,他向下张望着那些刚熄火的黑色轿车,随后仰起头看向天空,手指轻轻捻着窗台上的粉尘。

“依旧是灰色的,没变过。”

从很久以前开始,指代就不再仰望这片“灰天”了,它一直都没什么起色,不是雾着,就是在下雨。

“你就从来没有过好心情?”

询问天空的人,本就没指望有答复。玻璃中映出了指代的脸,乱发下有着端正的五官,面色惨白、消瘦的有些不正常,下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年龄留下的痕迹,指代正以为自己还年轻,但当他与玻璃中映出的虚影对视时,他看到了一双被时间摧残过的眼睛,其中的眼神是死水,亦像是锁链,或许拴上谁,就一定会把他扯下地狱,与自己作伴……总的来说,虽然不是凶神恶煞,但也有些许狰狞,是一张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脸。连指代自己都不想再继续看了。

“就连描绘我的时候也带着怨气?”

指代颇有些不满得对着天空说,而歌声在此刻停止了。

“叮。”

是楼下电梯抵达的声音,好像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一样穿过木质的地板,清晰地炸裂在指代的身后。

该上班了。从楼梯口旁的柜子上顺走两颗钉子,指代又最后撇上一眼天空,或许是出于对工作的怨念,他如此鄙夷的看着那些插入霾中的高楼。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在这么厚的霾天下,他也只会眷顾那些站在塔顶上的人。指代没好气的想着。

“我们到了。”

对讲机刺耳的鸣叫声为这简短的报告画上了一个叹号,在电梯中站定的是一伙黑袍男子,他们个个带着圆顶帽,长腿高腰,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区分他们的唯一方式,可能就是黑袍上不同颜色的十字形胸针。在电梯间瘆人的白织灯下,五枚相同的白色胸针散发着鬼魅的银色光芒,而站在最前端的男子胸口前佩戴着一枚血红色的十字,无疑地显露了他的领导地位,红宝石胸针的表面在着光后好似一道致命的伤痕,正溢出涓涓血滴。

“找到他。人或尸体。”

话毕,领头的血十字率先进入了昏暗的走廊。这是一间欧式风格的长廊,说是欧式风格,不过是一条过于狭窄高挺的楼道,从左到右有着七个镶嵌着金色门牌号的房间,配上每隔两扇门一座的大理石台面,再摆上几幅欧式的画作,便能被惯以巴洛克或是文艺复兴风格的美名。其余的白十字很快跟进,随着他们的移动,黑袍在重力的指引下,印刻出了身体两侧带有金属感的轮廓,是枪械,看来走廊的这份宁静注定要被火药与血腥味所代替。

指代禁不住开始倒数。

“一。”

红十字扯开步伐,径直走往七号房门,身后的白十字们立即散开,分别在一至五号房门前站定。

“二。”

几乎是同时,白十字们撩开袍服,抽出同一型号的手枪,拉开保险瞄准锁芯,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在有心人面前,门锁就宛若一个笑话。

“三!”

整齐的枪声合而为一,白十字们破门而入,木质家具的粉碎声,不知哪来的婴儿啼哭,妇女的尖叫声,肉眼不可视的混乱使楼道瞬间变得空旷而又拥挤,红十字站在七号门前颇有兴趣地欣赏着这片井井有条的崩坏,正当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发生时,就像看到即将上交的考卷上沾染了墨点般,一顶镶嵌着枪眼并用血液做装点的圆顶帽自一号房门飞出,顺着帽子掉落的轨迹,他这才注意到地板上前往一号房门的信众的尸体那已经僵硬的手。红十字连忙靠向门框,妄图在这样触手可及的地方创造掩体。

枪声响起了,干脆,轻快,不带一丝犹豫。白十字们如触电般转向走廊,纵使怎样焦急的他们依然做好了短兵相接的准备,端好手枪,屏气凝神,堪称优雅地缓步走向那扇刚刚被野蛮破解的房门。杂音都在此时识趣的消逝,二号房门的白十字竖耳倾听,但脑中回响着的依旧是那声枪响。门框勾勒出的狭小走廊是那样宽广,没有呼救声,没有呻吟,只有回响。不,不是回音。他在心中惊呼道。是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一声,一声伴随着愈发快的心跳回荡在他的耳畔。就在一号房门前,白十字们很快确定了声音的源头,不管那个人在干什么,毫无疑问的,袭击者没打算隐藏自己的位置。

“你们是同心合意地兴旺福音!”

这是异口同声,是暗语,也是命令,二号房门的白十字瞪圆了眼睛,他明白,他们将要一同突入走廊,而他自己,将会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唱诗班清澈的歌声再次流入这栋建筑,不过这时的童声合唱,带来不了丝毫的宁静。像是滴水流进沙漠,转瞬间消逝,只剩下更强烈的干涸,白十字咬紧牙关,任凭自己的视线随着即将逝去的生命而滑落,他迈出了步伐。

虽是短短一瞬,但直面死亡的无力感还是迫使他低下了头。

地毯,门框,大理石台面——枪口。

当他如此挣扎着抬起脑袋时,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昏暗走廊尽头那一点孤零零的黑洞,如此的张狂,明显,好像正渴望着吸食他的性命。白十字扣动了扳机。

“够了!二号!停火!快停火!”

在数声枪响和同伴的喊声退却后,他在耳鸣中清醒过来,扣动扳机的咔哒声仍不停的传入耳中,子弹已经打空,但手指仍在弯曲、抽动,硕大的汗珠已经自额头流入眼框,二号房门的白十字用臂弯抹去眼角那汗与泪的混合物。当面前的一切再度清晰时,他只感觉自己的小腹被狠狠的给了一拳,气息像是被挤在肺部之外,天旋地转的恶心感之余,白十字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同伴的血泊之中。

他没有提问,却仍得到了答案。

是的,除他以外的白十字都已经倒下,七扭八歪的惨死在他的身边。

是的,他的身后响起了口哨声,富有节奏的脚步,和手枪更换弹夹的声音。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没有什么相信与否,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着真实到不真实的场景,怪异到平常的艺术品,荒诞到圣洁的信仰,和恐惧到释然的心情。

而把这些听起来就很令人头疼的矛盾体揉在一起,就是此时他脑海中的景象。

从两米开外,直指着自己的枪口将视线延伸,枪管自一个牛皮纸袋的破洞中伸出,而牛皮纸袋,套在一副肩膀上,耸立在原本属于脑袋的位置,肩膀末端的一双胳膊,向上高举,当眼睛随着衣袖的直线拉升,一双已经血淋淋的手,正依靠着两枚铁钉,牢牢的固定在被血污浸透的奶白色墙体上,那是具尸体,宛若受难的圣人,不过头上倒插了一把枪。

纸袋人。这是他在失去理智前,面对着渎神的场景,最后归纳出的一个词语。

“那是闯进我房间的倒霉蛋,不赖他,我几乎和你们同时开枪。”

根本没人发现他死了。指代还想补上这样一句话,但他想起自己是个谦虚的人。

“不过我瞄的是脑袋——你们真不应该把子弹用在门锁上。搞几把钥匙很费劲吗?”

指代冷笑着说道。

“你们没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吗?他们管你叫什么来着,二号?那,墙上的那位叫一号?死了都没人能缅怀他,真可怜啊。”

枪口被轻轻的摁压在了二号的后脑勺上。

“让我想想,就叫他,纸袋人吧,套着纸袋的人,你说怎么样。”

可他的职业本能没能让他等到答复,枪声响起,一如既往的利索。

和一个被吓傻的人搭话真难。指代擦着枪口心想。

显然,他也没指望会有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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