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要放过他们!”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对!我们那么多族人惨死异乡,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哈萨部的混编军们似乎不愿就这么放走群龙无首的羽翼军团。
的确,老首领已战死沙场,最强的战士又断臂命危,就连叛离的部族继承人如今也都魂归西天了。
这一惨痛的现实恐怕在场的所有哈萨部族人都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以至于这场持续近一个白昼的血战,好不容易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此刻,又因为一方难以言状的怒火而再次爆发。
但是,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尤因族能取胜。
因为即使现在的羽翼军团群龙无首、全无战意,但也不代表图门族军队就会任人宰割——他们毕竟是受训过的正规军,并且也绝非乌合之众,就算哈萨部的口号喊得再响亮,也不可能即刻就转变颓势,一口气将这个强大的敌人尽数吃掉。
众人还在僵持……
“嘭嘭嘭嘭——”随着声响,只见昏黄的天幕中蓦然腾起四发光弹,给接近傍晚时分的沙漠平添了几抹淡彩。
三黄一绿——是撤军的信号弹!
难道在后面还有没完全跟上大部队的指挥官存在吗?
水政暗想。
他下意识地朝东南方向看去,朦胧的地平线尽头,一个十人左右的小部队正快马加鞭地奔袭而来。
这群人穿了清一色的深灰色斗篷,头顶的兜帽遮住了脸廓,为首的那人身材瘦小,动作幅度却出奇的大,不过最让人好奇的,是他的坐骑并非身披防护的铁甲战马,而是一只不多见的只上了缰绳的彩羽沙漠大嘴鸟。
怎么会有魔物?水政感到不可理解。
不过,所有的羽翼军在看到信号弹后便开始了撤退,丝毫没有因为赶来的指挥官骑了一只从未见过的魔物而提出任何异议。
但是,哈萨部的勇士们似乎没有自知之明一般并未放弃拼死一搏的想法,发疯一样地追向撤退的红潮。
“喂!不要追!”水政想要阻止那些疯狂的哈萨部混编军。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那个骑魔物的指挥官赫然飞驰在羽翼军团撤退的尾部。
眨眼功夫,几个追击在最前列的哈萨部年轻人被瘦小的身影用手中的银白色细十字长剑砍翻在地。
这个家伙非常强!
水政不禁在心中惊叹,这个指挥官模样的人几乎根本没用加速蓄势的姿势,便轻松而直接地将一个个看起来身经百战的哈萨部人砍倒,巨大的挥斩惯性竟使那些尤因族战士飞出好几米远。
这个人真的不简单!水政明白,即便是做过身体强化的图门族,一般人也很难有如此强劲的腕力和爆发力。
“住手!”
身边一个黑影闪过,打断水政的思绪。
只见蒂莎飞快地在滚烫的沙地中踮脚疾行,长长的黑发随着热风在空中舞动,提着长柄弯刀的右手为了减少阻力,微微别向身体内侧,她笔直地冲向那个穿着斗篷的瘦小身影,犹如一只捕食中的全速前进的沙漠壁虎。
“嘭——”
一记红色光弹在蒂莎身前炸开。
指挥官就是指挥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靠近的,那些跟随瘦小身影一同赶来的部下早已觉察从敌阵中全速冲来的危险分子,于是魔法师毫不客气地刻画出咒印魔法阵,对蒂莎进行压制。
可能由于之前与科玛尔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又或者被戈蓝操纵身体后花去了大量体力进行反抗,总之蒂莎一反常态,竟一下子就被气浪卷起,翻滚了几圈,仰面朝天地倒在离持细十字长剑的指挥官只有几米开外的沙地上。
蒂莎刚准备起身,明晃晃的剑刃却已倏然而至。
完了!我要死了吗?
蒂莎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不由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时刻。
“叮——”巨大的鸣响从那把银色的细十字长剑中发出,似乎抗拒着持有者的意志一般,剧烈颤动的同时,音纹的声波朝四周扩散开来,几乎所有闻声之人都感到鼓膜莫名的疼痛。
就在剑刃将要触及躺卧沙地、等待受死的少女肌肤的一刹那,微型的魔法阵凭空出现在剑尖处,绿色咒印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快速地刻画着,进击的十字剑被阻止在魔法阵前,动弹不得……
“大人!小心!”不知是哪个穿斗篷的护卫提醒了一句。
不过为时已晚。
只见几缕红色的光芒急速冲向愣神的指挥官,将他团团围住,层层包裹得只剩那把银白的细十字长剑和两只紧握武器的双手在外。
“蒂莎!别发呆了,赶快跑!”话音刚落,只见水政正全速向这边奔来,那团袭击瘦小身影的红光似乎正是他所为。
但是蒂莎似乎有些迟钝,她茫然地扭过头看向水政,脸上竟泪水涟涟。
“雕虫小技!”被红光包裹的指挥官发出冷哼。
“什么人?尤因族也会有束缚术的?不过——别以为这种低级魔法就能困住我!”
那团红光在挣扎,忽而变大忽而缩小……
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指挥官只勉强将头部挣脱出来。
于是一头凌乱的金黄色齐耳短发映入众人眼帘。
竟然是女人!?
在场的水政和蒂莎无不大跌眼镜——还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家伙——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联排的蓝色耳钉竟如此耀眼。
“喂!别楞了!快点走!”水政催促道。
“咦……”
“咦你的头啦!快抓紧我!”当水政冲到蒂莎面前时,他迅速地俯身下去,一只手抄到蒂莎颈后,另一只手抄到少女的膝弯下,迅速提腰,只一下便把蒂莎整个人抱离了沙地。
“喂!你刚才发什么呆?呃……哭了?”水政仿佛看外星人一般凝视着怀中泪流满面的少女。
“为什么?”蒂莎痴痴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水政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为什么我会哭……”
“哈?这是我想问你的吧!”
“我不知道……”
“老实说……刚才你害怕了吧?”水政坏心眼地调侃。
“不……不是害怕,我知道的,那不是害怕的感觉……”
“那是什么?”
“不知道……只是突然间感觉好悲伤,不知道怎么了,当那把剑刺向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中一阵酸楚,感觉那是一件无比悲伤的事情……”
“喂!红头发!你是什么人!” 终于撕碎束缚术的女指挥官,高傲地举着细十字长剑打断水政与蒂莎的对话。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卡缪——”水政边跑边冲那边渐渐缓过神来的少年喊话。
“现在!立刻!命令你的人不要再追击了!快跑!”
“这个混蛋家伙!”女指挥官生气地骂了一句,但转瞬又平静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恢复原状的银白细十字长剑。
“算了,那个女人,究竟——”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心中的万千思绪一般。
“你要找的就是她吗?”金发的女子喃喃自语道,“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运的!”
“裘娜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吗?”与她同行的几个穿斗篷的护卫赶到其身边。
被称为裘娜的女指挥官一挥手,挡住看似年轻气盛的护卫们。
“收队!不要再追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让我的部下们安全撤离,不要再有一个人为这个无聊的任务牺牲了!撤军!”
“是!”
她重又套上灰色的斗篷兜帽,骑上那只大嘴鸟魔物,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跟随红色军团离去……
清理完战场,埋葬完亲人,卡缪身后的余部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而渡过危险期醒来的托鲁现在还稍许有些沉默——毕竟失去一条左臂后,未来还有许多东西值得思考。
“蒂莎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卡缪不无伤感地看着面前表情坚毅的尤因族少女。
“嗯!”蒂莎点了点头,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向耳根后,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噜噜头顶,表情稍显忧郁。
“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为什么在被那把剑刺杀时会感到那么悲伤,那莫名奇妙的心痛感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水政?”蒂莎歪了歪头看向身边苍蓝发色的男子。
“你的目的地还是未变对吗?中央城邦?”
“变不了的,那是我现在唯一渴求的地方!”水政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地将手伸向胸口,隔着风衣捏了捏藏在内衫的银翼信物,陷入沉思。
“事情就是这样啦!如你所见,卡缪,我要跟着这个家伙一起上路呢!”蒂莎带着戏谑地微笑指了指身旁的水政。
“喂!水政,那就带上我吧!这一路上一定还会有碰上那个女人的机会的!我想,到时候一定会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所以……我会做你的护卫的啦!看在我这么强——你这么弱的份上,免费做你护卫了!嗯!就这么决定了!”
“喂喂!你说的什么前因后果啊!什么叫‘所以……就做我的护卫’!我才没有拜托你吧!”水政抗议道。
“好啦好啦!大男人的计较什么嘛!”蒂莎强势地伸手捂住水政不愿停歇的嘴唇,好让他没机会反驳。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噗嗤——”卡缪被眼前这二人的斗嘴场景逗乐了。
“少年!你第一次笑哦!笑容不赖哦!挺帅气的!”水政从“打斗”中抽出一丝闲暇摆了个“NICE”的姿势朝卡缪眨了眨眼。
“咳咳!”感觉自己失态的卡缪假装咳嗽了两下,整了整面容。
“那么!好吧!两位!我和托鲁要走了!”
“唔!别迷失方向啊!少年!”
“放心吧!大叔!哈萨部的未来!我会走一条与父汗和卡鲁达哥哥所选择的都不一样的道路的,我保证!”
“卡缪……要加油啊!”蒂莎鼓励道。
“没关系的!我会帮助卡缪大人的——拼上我迪里的名号!”一旁的托鲁右手扳住左肩,朝卡缪敬了一个部族荣耀的礼仪。
“嗯!有托鲁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那么……两位,再会了!”
“唔!好的!保重!”
“再会!”
于是在落日的余晖下,降温的黄沙中,那一行离去的成双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淹没在悄然来临的朦胧的夜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