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活该啊!这次玩大了吧?”路威靠在那块尚未粉碎的桥墩上,表情略显痛苦地自言自语道,被魔法强化过的腹部,半干的血迹正逐渐变为深黑色。
而在距他200米开外的地方,身着羽翼制服的神行者们只是围成一个大圈而不敢往前一步。
“喂!你们几个!怎么不上去逮捕那个异教徒?”担架还没放平,这个刚刚赶到现场的队长模样的家伙便开始训斥这些按兵不动的羽翼神行者。
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之前曾被路威偷袭过的巡逻队队长,只见他右脚打着石膏和绷带,头上缠着纱布,仿佛木乃伊一般拄着剑柄下到地面。
“不行,那个家伙使的不知是什么魔法,一靠近他,武器便不听使唤了,会直接攻击持有者,之前靠近的人都被莫名奇妙地被干掉了!”
一个士兵认真地作着报告。
“好在现在这个距离似乎不在他的魔法射程之内,我们应该等专司高等级战术魔法的术士队的增援。”
“混、混蛋!”“木乃伊”队长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又气急败坏地冲着远处那堆桥梁废墟嚷嚷。
“喂!你听着!你跑不了了,乖乖投降吧!”
路威擦了擦眼睑下几乎要干涸紧绷的血迹,并没打算理会对面的喊话,只是扭头眺望了一眼水政和蒂莎撤退的水道,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如释重负。
他已经在这里拖延了近半个钟头,相信刚刚那一番骇人听闻的大闹,一定已让佩索都这座小镇的大部分守卫军都聚集到了这座桥梁附近,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多余兵力去追击逃走的那两人了。
不过,路威自己也明白,他已无力全身而退——就冲着刚才那只带着战略级魔法阵的羽箭,也可以料到,在这座不大的小镇上,如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大人物光临了,想要逃走已无可能,不过再多拖延一会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样想着又转身看向桥墩后方,远处,那些畏首畏尾的羽翼将士们直让他感到好笑。
正当他准备将这个感念化作表情付诸于脸上时,只见一阵红色的强光在不远处的天空映射开来。
很好!是羽翼教团的魔法小队赶到了,正在刻画咒术符文!
路威心里暗暗叫好。
路威不是疯了吧?他想被魔法攻击?
没错!
“住手!你们!快停止刻画攻击符文!”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什么人?”
“让你们停下就停下!要命的!现在就停下!”沙哑的男音坚决地命令道。
“不用管他!继续!”
“呯——呯——呯——呯——呯——”连续五声闷闷的金属音传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站在最前排施法的几个魔法师头顶掠过。
转瞬,五个术者应声倒地——全晕了过去。
“可恶!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负伤的“木乃伊”队长刚要对落地的黑影出言不逊,却被这个一头苍白色短发的魁梧男子充满杀气的眼神吓住了。
没错!他的确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家伙!
只见他身形魁梧,几乎比普通人高出两个头来,周身穿着一件厚重的银灰色铠甲,披着黑色的斗篷,上面有羽之教的图案。
他单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十字重剑,灵巧地转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冲这架势就能明白,刚刚那些被重剑剑背拍晕的倒霉蛋们该有多疼了!
短发男子又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已瞠目结舌的巡逻队队长。
“告诉你的人!绝对不可在这附近的地方使用任何攻击魔法!”
“你、你、你、你是什、什么人!我、我为、为什么要听你的!”
巡逻队队长缓过神来,但明显还是有些慌乱。
“睁大你的狗眼!快按我说的做!”男子一撩背后的斗篷,只见那个隐匿在褶皱中的 “圣”字赫然出现在羽翼图案的正中央。
“啊……那个标志我有听说过!”
听到周围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对对,应该是隶属于中央教团的三圣将才有的标志!”
“什、什么?你是说三圣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是啊……但不会是假的吧?”
“不过……我好像听说三圣将中确实有一位善使巨剑,身着银色盔甲的大人!”
那些在一旁的羽翼神行者们纷纷交换着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这些话当然传入了刚刚那个耀武扬威的巡逻队队长的耳中,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知道自己已然冒犯了这位不得了的大人。
汗正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沿着鼻梁的曲线顺畅地滑落,直至滴落到地上。
“圣将……大人?在下狗眼不识泰山,不知您大驾光临!那么,您……”
“让你的人退下!这里不允许任何魔法部队进入,让你的人继续围在这里!”短发男子再次发出命令。
“是!可是……”
“你们的魔法只会喂给他更多的魔力,武灵师没有足够的魔力源是不能操纵武器中的灵魂的!”
“哈?”
大概是从没接触过这等高深的术语,身体受伤的巡逻队队长这次连心都受伤得不轻!
他几乎完全没听明白眼前的这位圣将大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又应该理解成什么,不过他还是表示无条件的服从……
十分钟过去了。
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难熬,路威完全不清楚对面的人到底想干些什么。
他们既没有喊话,也不攻过来,唯一能让路威清楚的是——自己还被包围着,想靠这副重伤的身体突围出去实在是有点差强人意。
“路威中尉!”突然一个沙哑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路威一惊,果然之前最坏的预料被言中了吗?
他这样想着。
“哼!你不出声也是没用的!我知道你在那儿!你以为你还能逃的掉吗?”那个沙哑的声音又紧逼而来。
“也只有你能使出这么完美的武灵操纵术了!禁护一队的‘御武魔人’路威·司格尔!”
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哈!是帕特雷特大人吧?我可没打算跑噢!我一直在这里恭候您的大驾光临啦!”路威面不改色地撒谎道,语气满是揶揄。
“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胡说八道的本领倒始终无人能及!”
“没有啦!大将!真是的!你知道的啦!我一直很敬重您的!”
“哼!别耍嘴皮子了!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使你这样一个有前途的精英沦落到这步田地?你可知道你叛逃以来,你的上司——裘娜为你说了多少好话吗?你又是否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曾与你肩并肩作战的同伴吗?”魁梧男子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啦!”路威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到此为止了。
只见他捋了捋那头被鲜血染红的银发,突然声音一沉,语气严肃起来。
“我想——怎么都不及我杀死的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的尤因族人多吧?对吗?羽之教的三圣将——屠戮的白发魔兽——帕特雷特大人!”
“你把那些野蛮的尤因族叫做人吗?哦?是吗?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叫法啊!这就是你在前线清除异教徒时学到的东西吗?前中尉司格尔!哼!看来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交谈下去了!对吧?路威·司格尔!你是铁定不会归队了是吧?”
“从我决定脱离教团组织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没打算过回去!”
“好吧!看来我没有让裘娜来追捕你是对的!多罗曼!”帕特雷特仰头朝天吼道。
“是!帕特雷特大人!”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魁梧男人身侧的建筑物屋顶上。
“这次不要留手了!一记解决掉他!准许使用二级禁止战略类魔法!”
“是!”
那个遮住面庞的斗篷男子接到命令后,迅速从背后取出一枚没有箭头的羽箭,拉满弓,对准远处那个巨大的桥墩。
“火山爆发的瞬间,我就在那崩坏的山巅……”他吟唱着咒词,红色的魔法阵在他的箭头处刻画。
“喂!可不要小看我啊!别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呢!”
路威咬牙站起身,从腰间拔出做工精致的细十字长剑,夕阳下,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悲壮。
“强风!汇聚在此,我以司格尔的名义召唤……”
他咏唱着咒词,身前织起一面巨大的绿色魔法阵壁障……
“住手!帕特雷特!”一个略显男子气的女声响起,纤细的身影飞速冲向那个魁梧的男子。
定睛看时,才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刚刚齐着耳朵的短发,身着淡紫色的游侠服,脚蹬一双棕色靴子,右耳一排深蓝色的耳钉在人群中闪闪耀眼。
“嗖——”
显然她并没能来得及阻止斗篷男子的施法。
随着一声长啸,羽箭带着微型的魔法阵笔直地飞向桥墩所在地。
“呯——”在距离桥墩几码的地方,这个红色的微型魔法阵骤然扩大,与来自桥墩处的绿色魔法阵撞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等待结局,虽然那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真是抱歉啊!密苏鲁,抱歉了!守护魔法毕竟不是我的长项啊!这次恐怕再无法用这副身躯陪你了!”
路威头顶的绿色魔法阵正在渐渐消融,红色的魔法阵正在推进,他艰难地高举起亮银色宝剑,剑刃朝下,猛地刺入地底……
“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刺眼的强光在两个纯色的魔法阵间出现,一瞬间,人们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应该灰飞烟灭了……
“帕特雷特!谁允许你对我的属下使用战略级魔法了?”金色短发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个罪魁祸首质问。
“应该是前部下吧!裘娜!我不过是执行了教团的惯例,对所有反叛的部下进行清扫罢了!”魁梧男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是我的部下,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噢?是吗?可是为了追捕他,已经造成了多少伤亡,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也轮不到你来追击!”
“欧洛大人在临行前已经给了我特许——只要是破坏教团稳定的人,可以优先处置!既然他今天偶然被我碰到,也只能算他运气不好!倒是你!今后是不是应该好好管教你的部下呢?裘娜!”
“你!”金发女子一时语塞。
不过她无意继续纠缠下去,只是不屑地一转身,奔向那一片狼藉的桥梁废墟,在那里,她拨开纷乱的碎片,找到已成血人的反叛者。
他正静静地躺在碎石堆中,身上压着杂乱的石块,眼神无力地望向走来的翩翩身影。
路威眼神空洞地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点什么。
裘娜蹲下身去,满眼悲伤地看着她曾经的副手。
“裘娜……大人!对……对不起……让您担心了……还给您闯了那么多的祸……不过……我死了……呵呵……大概也就能……不……肯定能一笔勾销了吧……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噢……呵呵……咳咳……”
都到了弥留之际,这个乐天的家伙还不忘开玩笑。
“路威·司格尔……”裘娜强忍着泪水,哽咽地叫着这位前部下的名字。
“我的剑……能帮我带走吗?我已经……用最后的一点……魔力……将自己的……一部分……灵化……为……剑格,只……只要……您……带着……它,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想……找……的那个……人……”
“什么人?”
“她……她叫——”
“叫什么?”
“叫——”路威终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
裘娜难过地伸手到他额上,轻柔地抚平他那未能完全合上的双眼,路威俊俏的脸庞上,尽管满是泥沙和鲜血,却还是让人感到一丝欣慰的笑意。
“笨蛋!”
金发女子轻轻地、轻轻地骂了一句,然后起身,从长眠男子的身边拔起那把没入泥沙中的细十字长剑,插入剑鞘,往自己的腰间一挂,再转身,默然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