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个样子，我救了他，根本不求他带给我什么，只是看他当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太可怜了而已。谁知道，在我需要援助的时候……”
他很是小声地慢慢倾诉着，诉说着从进入灵梦世界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但前后落差太大，年龄幼小的他每每想到前不久上演的恩将仇报，心里就翻滚着难言的委屈和痛楚，最后悲从心生，亮晶晶的眼泪落了下来。
“……都说修士大道殊途，不求谁一生都行善积德，但至少救人一命，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反馈……呼……这条路太难走，我真的……真的走不下去了……”
默默地擦去小脸蛋上的泪水，何稻絮难过地望着纯白领域的尽头，依然稚嫩青涩的容颜，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点点无畏和勇气。
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半途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宁儿乖……宁儿是璇玑，是九天十地最为奇异的神草，怎么会因为小小的挫折而举步不前呢……”
“……我不是宁儿……也不是什么璇玑、什么神草……”他将小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声音闷闷的，像是有意抑制了哭咽。
“宁儿，你抬头，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小人儿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发现一道灰白色彩的模糊虚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两尺之内。他缓缓地将视线上移，却看到了颇为惊悚的一幕。
眼前的人形虚影，身矮体胖拱肩缩背，尚不清晰的面容，更是风烛草露七分像鬼。不过从对话来判断，虚影应该是一位女子，只是这相貌真是另类的人间绝色啊。
“……我……嗝……”小人儿从未见过这般丑陋的女人，看到正脸的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连伤心委屈的情绪，都被遗忘在了角落。
轻轻扇动着精致的鼻翼，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点像发霉了一样，闻起来怪怪的。
“……前辈，我这……咕……”
小家伙欲言又止，微微张开红润的小嘴巴，却差点要吐出来。他见过的大美人儿很多，看到的丑八怪也不少，只是身前的这个，确实丑到了一定程度啊。
“宁儿怎么了？见到娘亲不高兴吗？”女子发出了厉鬼一般的声音，嘶嘶哑哑的，甚至可以吓哭小孩儿了。
“我没有，我挺高兴的，呵呵。”若不是丑八怪实力不可估测，他早就自觉地滚的远远的了。
“那宁儿为什么不笑一笑呢？宁儿这么可爱，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
『我真的笑不起来啊。』他抿了抿嘴巴，勉强挤出来一个淡淡的笑容。
“宁儿真乖，来让娘亲抱抱你。”女子心花怒放，张开肥胖的双臂，把小人儿轻松揽入了怀里。
『呕！』他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气味入鼻，熏的他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属实一言难尽。
不过仅仅贴近她的虚影，神魂构成的躯体便能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深邃秘力，在虚影中不停流动又运转。
很神奇，秘力既像是蒙蔽什么，又仿佛抵抗住了什么……他境界低微，依稀能分辨出一点点的东西，但更多的，依然隐藏在水面之下，等待他去发掘。
虽然心中极为膈应，但女子的真情实意，让他心头一软，一双白嫩的纤细手臂，轻轻环住了她水桶般的腰肢。
“宁儿，我的宁儿……”虚影低下头，伸出枯枝似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小脸。
她的宁儿，不论经过多少年月，沉浮了几度春秋，仍然是这副完美无瑕、钟灵毓秀的天人合一的纯真模样。
“无论时岁变迁、纪元更迭，无论沧海桑田、万道横行，娘亲一直会爱你、疼你、守护你，心魂俱灭在所不惜。”
“……前辈……我……”他吸了一口气，释然说道：“谢谢你。”
“所以宁儿，你一定会勇敢地来到灵梦阁，来见娘亲的，对吗？”
“我，不一定。”
“可是她来了，你还要犹豫吗？”
灰白虚影伸手展开一面镜子，镜面之中，一道纤细窈窕的倩影，捧着一抹金白，静听天命……
……
“……嘶……”
神魂归于本体，才知道体魄破碎成了什么程度。如果自己还是人形的话，那么断手断脚、骨骼俱碎、千疮百孔，便是最贴切的形容了。
而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痛不欲生的感觉遍布全身，粉身碎骨般的痛苦，让他恨不得立马死去，以免遭受这般折磨。
千刀万剐的，滚油锅的，一齐在脑海迸发，炸出了一片赤橙黄绿。五感六识，纷纷打碎了坛子，什么酸甜苦辣全都混杂在一起，模糊他的心念。
何稻絮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如果可以，他宁愿原地升天，这样无需承受巨大的痛苦了。
也许是报应吧，体魄破碎、灵力殆尽，神魂被困在遗骸之中无法脱离。他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经历着孤寂，久而久之，神念便陷入了一种困顿之中。
『我还活着吗？』
『我为什么要活着？』
『死亡又是否是一种解脱呢？』
诸多疑惑涌入心头，他身处于无穷之深的地底，上方有着宛若整个世界般的沉重巨石和沙砾，在这样的环境下，浑浑噩噩便是他的常态了。
得不到回答的他，心性逐渐地扭曲了。一点点的绝望、失落、以及愤恨萦绕在心头，慢慢地浸染着他一直坚守的、渴望的、信念的东西。
『为什么？』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这三个简单的字。何稻絮如同魔怔一样，念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看不到丝缕光明，也得不到身体和精神的解脱。
究竟是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落到如此地步？
是可笑的善良害了自己，还是多余的怜悯把自己推下深渊，或者是令人作呕的单纯让自己总是受骗……再者，是那份美好造成了万事皆有余地的错觉。
可能这些想法，都是对疑惑的最好解答吧。
略有明悟的他，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给困惑了：现在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个荒诞的笑话？一个可怜的虫子？一个被遗忘的破东西？
他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样定义自己的位置。
可喜可贺的是，是死是活，似乎有一样玄奇的东西为他定义了。
“……不死之心……再生……”
邪道功法果然不能以常理去看待，即使体魄粉身碎骨，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犹如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变成了滔滔的意志江河，汹涌澎湃地冲向那片血色的海洋。
海洋之上，一轮凝聚着世间所有邪恶的血红大日，散发着诡异的光泽。它只是静静地旋转一圈，整个世界都变了……
『原来自己并非不堪一击啊。』他想了想，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不过再迈向再生之路时，得丢掉一点无用的东西才行。
比如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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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美人儿那么多，安排一个丑八怪没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