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旁,坐着一位正在工作的少女。少女的旁边,围着一个呆头呆脑的稚童。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做事,几欲帮忙分担一些,但早已被她拒绝。
吃过晚饭后,牧诗幽收拾好碗筷用具,便从房屋的角落里抱来几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泛着淡淡青色的果子。
这是她本周接下的工作,要把一定数量的益灵果剥皮、去核、剁碎,最后收集起来,上交给负责长老,才能领取修炼资源。
少女的工作不算繁重,再加上一个星期的时间也长,每天做一点便能完成。可她想尽快完成,早点领取资源,就可以接下一个任务了。
何稻絮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熟练地剥开果子的外皮,心痒之余,莫名地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触。
在家里他的地位尊崇的小少爷,在书院他也有人罩着宠着,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担心。但……他很少近距离接触像牧师姐这样辛苦劳作,然后换取资源的人。
以前,小家伙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离开家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已然改变了之前单纯而可笑的想法。
离开了依仗,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别人多次将他逼入险境,他却几乎没有反手之力。若是没有这般地位身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烂小孩儿,将来也会为生机而辛苦奔波吧……
“牧师姐,你完成一项工作,能获得多少资源啊?”
“看是什么工作了,难的、麻烦的,就多一些,简单的轻松的,就少了。”
“那你上次,领取了多少灵石?”
“几块地阶吧。我境界低,做不了太繁重的,只能勉勉强强混个日子罢了。”
牧诗幽没有避嫌,做着剥皮的活,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看其表情,似乎挺享受这份平淡的乐趣。
“嗯嗯。”何稻絮用小手撑着光滑的下巴,想了想,继续问道:“师姐是什么时候来的书院啊?”
少女停了一下动作,回忆了一番,说:“前年吧。我当时实在找不到肯接容我的地方,刚好听闻书院需要一些做活的学子,我就来了。本以为长老会嫌弃我眼睛不行,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到现在我都很感激。”
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微微眯着,稀松平常的脸蛋溢出了清淡的笑意。
“挺好的。”
小人儿跟着笑了笑,像是受到了她的感染。相比之下,他精致白皙的小脸,笑起来格外好看,仿佛一切烦忧都不曾沾染过。
“那你呢,应该是去年招生进来的吧?”
“是啊,那时我们所有人在试炼之地,尽可能地收集表现分,并且沿途寻找或者夺取机缘,现在想想,真是叫人怀念。”
“这个我听别人说过,在那个聚……”
“聚分之渊,是一处天然的深渊峡谷。我们降临在渊底,不知地面距离我们有多么遥远,抬头看天,只有一道细细的白线。还有就是,黑暗会吞噬光明,可神奇了。”
“那你们怎么看东西呢?”少女疑声问道。
“和师姐你一样啊,用神魂探查。”小人儿解释道。
“哦哦,我突然没想到这个,还以为你们是用灵力。”
“灵力虽好,但没有神魂奇异多变。牧师姐,你总是外放神魂当做眼睛,想必对神魂很有见解吧?”
“见解说不上,就是熟能生巧嘛。再说了,我境界低微,又能说些什么呢?”
牧诗幽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颗果实剥开后,收起所有的箩筐,不忘对他说:“你身上还有伤,早点休息吧。”
何稻絮点点头,又猛然想起她几乎是看不见的,便轻轻地应了一声,乖乖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少女听见关门声音传来,吐出了心里的闷气……
……
“小师弟,我做好了早饭,你记得去锅里拿。我早上有点工作,就先走了,中午会回来的。”
牧诗幽轻轻推开门,感知到他坐在床上静静吐息灵气,没有大声说话影响他的修炼。
“我知道了,谢谢师姐啦……”何稻絮睁开眼睛,道:“师姐能帮我带一些东西吗?”
少女怔然,试探问道:“……这……你想要些什么……”
“几件换洗的衣服,能穿就行。嗯……再要一枚新闻玉简。”
“行。”
牧诗幽点点头,关好门离开了。走出院子的门,她有些庆幸,还好这个小师弟没要太贵的东西,不然以自己的财力,真不一定能买下什么嘞……
何稻絮看着窗外,那道平凡至极的身影脚步匆匆,很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衣服是必要的东西,因为换下了之前的破破烂烂,他只能穿她废弃的旧衣裳。新闻玉简也很重要,自己躲了快一个星期,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可万万不行。
“……咳咳……”
温顺的气血顿时暴动起来,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毫无防备,伸出一只小手摁住胸口,另一只撑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
咳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勉强压制住身体内部的暗伤。有不死之心的强大恢复能力,许多外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唯独一些内伤,触及到经脉和脏腑,不能毛手毛脚地处理,只能一点一点地调息。
『估计还要三五天吧。』
何稻絮歪倒在床上,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兽。清晨的阳光很暖很暖,洋洋洒洒地照在他的脸上,渲染开一片柔和的光晕。
而明媚的光彩中,蕴含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苍白。
即便有好心的师姐为他熬了汤药,但以她的家底,做出来的药汁的药效其实很差。情况能好转,大多是有不死之心维系,和自身体魄境界的突破。
『如果我……我现在不就是个普通人嘛,还想奢望什么呀?』
何稻絮霍然发觉,自己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主要是有了自知之明,和一颗知难而退的心。
真的,这几天弄得他疲惫不堪。一开始他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现在,他不想知道了,他只希望那位大人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过他不值钱的小命。
真的,真的不能再奢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