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视线里，那只毛色驳杂的黄白花猫，叼着包子，很快地钻进了一堆竖着摆放的竹子里。
『它的小窝在那里吗？』
何稻絮同样叼着个包子，好奇而小心地靠近过去。他走到竹子旁边，敏锐地听见了一些细小的、稚嫩的小猫叫声。
想了想，他凑着小脑袋，伸进花猫刚才钻进的洞口，霍然发现了让他惊奇不已的事情。
这些竖着摆放的竹筒下面，放了一个很隐蔽的小篮筐，而篮筐里，则是五六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有些机灵点的，已经睁开了眼睛，呆萌地看着筐外，剩下的还在熟睡中，浑然不知食物已经来了。
“……喵喵……”
那只花猫轻轻地唤了几声，把睡梦中的小猫全部叫醒后，便把得来的包子一点一点撕碎，贴心地投喂了进去。
它站在筐子外面，看着几只小猫乖巧地进食，又喵喵叫了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距离自己最近的小猫的脑袋。那只小猫没有抬头，却眯了眯眼睛，似乎心情很好。
突然，花猫听见了一点轻微的声音。它有些警觉，走出竹子堆外面，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切照旧。
唯独身前多了一个油纸袋，敞着口。它将纸袋推倒，发现……里面静静地躺了几个包子，还冒着新鲜的热气。
……
何稻絮在灵肴圣阁过了十几天比较安稳的日子。
为了伪装，他常常弄成灰头土脸的样子，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再加上他的体躯本就纤瘦清消，就看起来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似的。
十几天的时间里，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一来圣阁有气象庇佑，天机无法轻易窥测，二来书院里的普通人很多，为此有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或者乞食的乞丐都不是什么怪事。
一开始，小家伙以为自己要常常饿肚子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总有一些心善的人，多多少少给予了他微小的帮助。
比如一位清晨买早餐的老奶奶，眼睛不是很好，却发现了躲在一旁的他。她向着他招招手，塞给他一小袋早点。
有一个路过他身旁的老哑巴，见他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将打包好的烧鸡撕下一小半递给他。
值得一提的是，有几家口碑很好的老字号店家，经常免费向穷人施粥。他混在人群里，跟着喝了几碗热粥。
“小朋友，端好了，别撒了哦。”
“好的，谢谢你。”
打粥的往往是年轻的小姑娘，或者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这类人最是心软且善良，对大部分人都是面带微笑，温声细语的。
何稻絮端着碗，坐在角落里。他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粥，不忘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双大眼睛中填充着难以言明的东西……
喝完粥，小家伙把碗送回去，便离开了。
相对地，他在这几天也受到了不少的冷眼、嘲讽和咒骂，甚是差点遭受皮肉之苦。
他现在是乞丐，是地位最低等的人，任凭谁，都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两句，或者可以踹他一脚，骂骂咧咧地走去。
有一次，他路过一家商铺的门口，只是向里面望了望，做事的伙计拿了一根棒子出来，作势要把他打跑。
“快滚开，你个死要饭的！”
他不能还口，只能默默地逃走，前往下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其中有几天，天气转寒，又下了小雨。那是最难熬的时日，小人儿不仅难以寻找容身之处，还因为饥寒而瑟瑟发抖，身子也被雨水淋得湿透。
他想用灵力气血为自己取取暖，又害怕产生波动被人发觉，便咬着牙齿，呆在某个屋檐下，蜷缩着身体，艰难地度过这般时光。
『喂，你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吗？』小家伙垂着眼帘，目睹着雨水冲刷地面。
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了。雨下得很大，无边无际不曾歇止。他不知道，这场盛大至极的凄美雨幕，又有哪些是冰凉的雨滴，哪些是苦涩的泪水呢？
……
“爹爹，你快看那个小弟弟，好可怜啊。”
“小燕子，听爹爹的话，不要去理会他，咱们走就是了。”
“可是爹爹，他真的好惨哦，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傻女儿，你要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他是身不由己，但是他自己不作为，又有什么改变现状的办法呢？”
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被她的父亲拉走了。他们刚走一会儿，那个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小家伙抬起头，脸色僵硬面无表情。
雨小了很多，宛如牛毛的水滴依然下个不停。他起身，走出这个避雨的屋檐，任由清凉的雨落在身上。
因为这样，能冲刷去自己身上的灰尘。
现在是清晨，天蒙蒙亮。空中落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很容易模糊视线。时不时吹来的凉风，伴着潮湿的空气，像是冰块一般，让人心体生寒。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何稻絮来到一家食品铺子，看着已经忙碌起来的中年老板，大眼睛隐隐发光发亮。
“唉，今天再做一次亏本生意咯。”
中年人无奈地摇摇头，从后厨捡了几个昨天卖剩下的馒头，随意地打包装好，塞到了小家伙的手里。
“你快走吧，不然要影响我招揽客人了。”他转身回到店铺，不再看这个小东西。
小人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装着馒头的袋子放进外衫里面，防止被雨水淋湿了。
“嘿，你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那个小崽子就像消失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大人呢？大人那边怎么说？”
“听说那小东西躲到一个气象纷呈的地方了，不过问题不大，再过几天，必能推断出他的方位。”
“哈哈哈，别到时候无功而返，那就笑话了。”
两位穿着崭新的青年，打着雨伞，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有说有笑。
何稻絮低着小脑袋，头发被雨水淋得湿透，粘在小脸上，遮住了面容。他看着路，靠在街道边上，自顾自地走着，犹如无法融入俗世的奇怪人。
“等等。”
“老兄，又怎么了？”
“呵呵，一看到这个小乞丐，我就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哦？说来听听。”
“听什么听，我现在一肚子气，正好没地儿撒呢……”
“喂，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拿他出出气再说。”
小家伙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瘦小的身体顿时前扑出去，最后趴在一片水洼中，煞是凄惨。
“走吧，我现在好多了。”
“你这人……真的是……”
两人身穿干净的衣服，打着伞，在交谈声中逐渐远去。
趴在水坑里的小小身影，抬起脑袋，发现那个装着馒头的袋子掉在了水里，已经全部被水浸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