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倒在地上，似乎失去了再次爬起的力气。漫长的追逐旅途，耗尽了他他仅剩不多的意念，他心力憔悴，不知自己能否追上它的脚步……
过了很久很久，弥漫在方圆间的灰霭愈发浓郁，诸多杂乱无序的混浊就此诞生。它们向着更远的地方漫延，放眼望去，天地呈现着毫无生机的沉灰颜色。
小人儿趴在原地，渐渐地失去了原有的鲜活气韵。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他极其微弱的浅淡呼吸，在空无一人的大环境下，犹如即将熄灭的幽幽烛火，随时失去最后的光芒。
“……嘿……”
蓦地，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唤，一如他和它之前发出的那样，简简单单，又包含着辨析不清的东西。
声音没入他的耳中，像是往死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沉寂后，他睁开闭合许久的眼睛，只觉得身子无比沉重。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呼声，很小，但是蕴含着声嘶力竭的不屈感。他有些疑惑，这个声音是自己所呼喊的吗？
『是吗？』
他扪心自问，活络的意识隐隐察觉到了好像被遗忘于脑后的明光……如果能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冥冥感触，说不定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但是，他失败了。他根本找不到隐匿在边角末梢的微微细节，因为灰色无穷无尽，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
如此念头一出，他难免气馁几分，认为自己魔怔的追寻求果，其实是镜花水月，本就如无根浮萍一般，得不到内心的真实。
稚童抖了抖身子，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自己一片灰暗的身体，表情复杂至极。
『它不是春神。』这是压制之中唯一的点点彻悟了。
他又望着前方，想要望穿茫茫前路。在几近虚无的混沌里，似乎站立着一道模糊的影子。
“……嘿……”
“嗯。”
他不再追寻，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心里默念着：
『……万物有灵……幻彩……』
一点点的绚丽色彩从他的心胸间绽开，他抬起小手，从那抹斑斓中扯出一条丝线。丝线被他收拢于手心，转而双手贴近，将丝线融化为一个绿豆大小的圆球。
他近距离地看着小圆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怜惜情意。
秉持着似水般的平静心态，他收敛情绪，小心翼翼地合拢双手，直到光彩完全消逝时，陡然张开怀抱，娇小的身子因此悬浮在空中，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或许，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春神，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源自于过于美好的幻想。
他睁开双眼，眸瞳里依旧是原有的明亮。仅仅是眼神的变化，前后便截然不同了。那微小的绚丽圆球，在他张开双臂时，霍然涨大，变得比苹果大，比鱼缸大，比房屋大……
比天空大，比星河大，比孩子的希冀还要大。
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的是不再是被绚烂侵占的灰色世界，而是灰色余烬即将消褪的缤纷海洋。
他有些欣然，难以形容的喜悦生根发芽，开出了花。
“嘿！”
熟悉的灵盈声音在身后响起，小人儿再次回头，发现站在身前的绝美倩影，让自己生出了魂牵梦萦的悸动。
……
何稻絮回神，发觉自己睁着眼睛，视野前方，正是一双含着关切与担忧的秋水眼眸。
“小稻子，你还好吗？”
他眨巴眼睛，确认自己已经回到现实后，长舒一口气，想笑又笑不出来。
柳若潇蹲在他的面前，纤指轻轻地拂过他的眼角，将一缕顽皮的发丝绕在他的耳后。之前见他气息沉浮不定，才发现他陷入心障中，呆呆又傻傻，定是迷路而走不出来了。
她当然有办法解决问题，可还未等到她迫不得已出手时，他怡然醒悟，两眼浮现着好看的神彩，她放下心来，端详着他精致可爱的小脸，静静等待。
“我好像……被骗了？”他蹙着小眉头，语气满是不解。
“被什么骗了？”她怔了一下，好奇问道。
“就是一个人形状的虚影，我明明能看到它的脸，但仔细回想，我什么都记不住。”他用双手比划着，道：“我觉得它会告诉我一个秘密，然后就一直追随它的脚步，可是它跑得太快了。最后我跌倒在地上，周围全是混乱的灰色。”
“然后呢？”
“然后柳师姐来了……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小人儿弯着眼眸，会心一笑，神态中透着天真的娇憨和亲昵。
仪静少女闻言，不由莞尔，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柔声道：“我见你心有坎坷，不能坐视不管，出现在你的面前，则是必然且必须的事情。”
“嗯，所以我刚才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柳师姐就在这里。”
“油嘴滑舌。”
美人儿没有恼怒，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感悟春神命理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何稻絮没有说话，清亮的大眼睛目不斜视，似乎在说“你哪里错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于你，这是万万不可的。感悟本就是一件亲和自然万物的事情，缘法一到便水到渠成，强求惊喜或者收获，便是落了下乘。”
“唔，其实都还好啦。”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苛责什么。
“我修为太浅，需要柳师姐的引导才能窥探门径，所以我可以自己摸索，由浅入深、由易到难，甚至陷入迷惘，都需要柳师姐的帮助……嗯，无关对错，我只是在走一条路而已。”
“咦？”
“怎么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觉悟？”
“作为湘女大人的陪读书童，在她每日的悉心教导下，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嗯，我相信了。”
柳若潇欣慰地点点头，准备起身，却被他拉住了广袖一角。
“我也不是毫无收获啦……我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说来听听。”
“你看你看，大家都在寻找所谓的春神，并在春日气韵中敬畏且祈祷。”
他指着大好山河，又仰头看她，说道：“春神不是虚无缥缈的，她就在我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