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唯有一颗血红的弯月静挂天弦上,释放着诡异与不详的气息。腥臭的淡风吹过漫山遍野,拂过缝隙之处,隐隐发出了近似鬼嚎的怪诞声音,如有古惑人心的魑魅力量,欲叫其心胆俱裂,难入人道轮回。
平原之上,生长着寥寥几棵枯死的干树,繁茂的树枝仿佛妖鬼的手掌,咋眼看去,阴影在血光中无限拉长,甚是可怕。还有一些森白色的固状物体,随意地散落在地上,被风吹动着,缓缓滚向未知之地。
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修,早已拔出挂在腰间的佩刀,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她目光稍显无助,估计是被妖风盛行、恶鬼藏匿的场景吓到了,连紧握刀柄的纤手手掌,溢出了潮湿而冰凉的汗气。
常年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哪里见过这般骇然的景象,即便修为在身、长刀在手,也并没有减轻内心的彷徨不安……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经验匮乏、主见不多的年轻姑娘。
她紧张地走着,脚边突然踢到了一个球状物,她定睛一看,心脏跳得飞快不止。
那置于地上,滚了好几圈的……是一颗干瘪的人头。头颅正好面对着她,面相狰狞,两只眼睛即将爆出眼眶,皮肤青紫相间,沾染了不少的血迹,想必死前受了难以想象的残酷折磨。
“……啊……”
她惊呼一声,反手就是劈出一刀,锋利的刀气势如破竹,将那让她作呕的东西像西瓜一样劈开。头骨开裂,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粗略判断是被鬼怪吸走了脑浆和血液。
一击得中,姑娘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心中充斥的淡淡恐惧因此消散不少。但还未喜悦的她,余光轻瞥,看见那两半的头颅,竟缓缓飘逸出青黑色的烟气。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包裹住她,寒凉的风如刀割,吹得她肌肤生疼,苦不堪言。她出于对未知的畏惧,直接运转全身灵力,挥动手持的长刀,打算破开这神鬼难辨的东西。
刀气出,在地上犁出了极深极远的痕迹,可如此破坏力惊人的刀道术法,斩不破萦绕着的青黑鬼气。
姑娘面色陡然一变,另一只手蓦地捂着脖颈,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就在刚才,她明显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极大,完全是要将她置之死地。
“……嘻嘻嘻……”
鬼哭狼嚎似的笑声此起彼伏,犹如源源不断的浪潮,直入耳朵,嘈杂聒噪。她头疼欲裂,胸肺又传来窒息的感觉,双重交加,无穷无尽。
一只苍白的手从地里钻出,握住了她的脚踝,尖锐的指甲刺入她的肌肤,拽着她硬往下拉。然而,心力交瘁的年轻姑娘,似乎失去了抵抗之力,手中长刀掉在地上,眼神涣散,呼吸微弱。
正当她逐步沦陷时,一道璀璨至极的夺目华光,如破晓凌云的启明骄阳,仅一出现,便差点摧毁血月笼罩的诡异气氛,融化于大日煌煌中,化为虚无。
平原上,降临了一道周身流动着星华月芒的俏丽倩影,即便身处于鬼怪丛生、怪异繁多的环境里,那清冷出尘的神韵,依然无法被掩盖,反而愈发倾绝若仙,惊艳时岁。
她伸出一只玉手,掌中凝聚出无上秘力,隔着千遥万里,捏住光彩暗淡的血月,将其收缩于乾坤须臾中,最终变成巴掌大的古朴装饰,轻轻握住。
顷刻间,平原地表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诡谲生物,陷入了无法抑制的癫狂,前仆后继地扑向佳人,仿佛她拿捏住了它们的命脉,导致自身状态混乱,只想夺回原本的血色弯月。
眼珠、鼻子、嘴唇、甚至是手臂、大腿、脚掌……纷纷折叠扭曲,散出无数阴暗幽冷的阴影,层层封锁,罩下一片死寂和鬼魅。
清冷仙子神情自若,将手持的弯月向空中掷出,刹那间,亮白的皎皎月华犹如恢宏的瀑布,从弯月中倾泻而出,带着凐灭邪祟的纯洁伟力,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四野荒原。
妖鬼的声音不绝如缕,但皆变为了凄厉哀惨,低声喑哑中,像是乞求她收回神通,放它们一条生路。
她自然不加理会,静待片刻,轻扬素手将弯月收回。再放眼,方圆几十里内的平原,变得焕然一新,不见丝毫的奇怪事物,连过往的妖风谰语,都绕道而行,避其甚远。
“……咳咳咳……”
年轻姑娘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神色痛苦不已。死里逃生的滋味极其难受,特别是自己魂不守舍,不能感知时,生死都不能掌握在手中,属实可悲又可怕。
她缓了几口气,坐起身子,抬眼即看到一位仙气缭绕、倾城无双的绝代佳人站在一旁,遗世而独立。
“……你是……惜缘天骄……?”
仙子般的人儿不答,反倒问道:“我问,你答。”
姑娘一呆,如实回应了前者所问的诸多问题。
直到所有问题问完后,清冷仙子沉默少许,递给她一枚玉符,道:“这枚玉符存有我全力一击的威力,今时赠你,以表感谢。”
说完,她裙袂飘飘,化为一道星月莹光,倏尔飞去。
遥望山河万里,安惜缘低垂眼帘,心中充盈着几欲大过苍穹的深刻悔意与自责。
她不该让他单独留在书院,使得后者险象迭生、下落不明,也不该刚回书院便进入无边界域,导致信息闭塞,几乎无从得知他置身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一切都太晚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回想两人分别之际,那一声“失望透彻”,定是让他心扉痛楚,不堪自我认清吧。
可现在,无边界域何其广袤,她又怎么在茫茫世界里,追寻他的身影呢?
……
“一天过得好快。”
何稻絮坐在栩栩如生的雕像旁,不禁感慨万千。
昨日立夏时节,问道大会正式开始,九重道天再次开启了古老的大门,数以十万计的学子化为流光投入门户里,展开了新一轮的试炼路。
而他,躲在这不大的庙堂里,吃喝不愁,白白虚度了一天的光阴。
『再等等吧。』
小人儿依靠着它修长笔直的双腿,眺望远方数量剧减的银色流光,神色颇为复杂。
“昭雨娘娘,您能赐予我一些勇气吗?”